石破天惊 /柳建伟 著

第八章(8)



    沉沉的雾霭中,钟怀国石万山魏光亮吕秘书等肃立在魏铁柱墓碑前:钟怀国神情凝重,“光亮,这儿就是你身世的谜底。你是导弹工程兵的后代,魏铁柱烈士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母亲是个苦命女子……”
   
    钟怀国的讲述,把魏光亮拉入遥远而缥缈的儿时景象。
   
    穷乡僻壤一个贫瘠的村子中,两间破败的黄土屋里,住着相依为命的母子俩。母亲年轻漂亮,身体单薄,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儿子才四岁,很瘦,长着一颗《红岩》中小萝卜头般的大脑袋,一双晶莹闪亮的大眼睛镶嵌其上,很机灵,也很显眼。小男孩就是魏光亮。魏家是村里的大家族,小光亮有爷爷奶奶,有一个因患过小儿麻痹症导致左腿残疾而娶不上亲的叔叔,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伯父,有好几个堂兄堂姐。在那样的贫困山村里,大家族的结构只能使他们更穷。魏铁柱牺牲后,小光亮母子俩的生存环境很糟糕,甚至可以说是恶劣。
   
    生活的残忍还在后面。小光亮的爷爷奶奶还有魏氏家族的长辈们,一致要求他母亲嫁给自己的残疾小叔子,遭到这个柔弱却坚忍的女人的彻底反抗——把自己投入了河中。第二天,浮上水面的尸首肿胀青紫得不忍卒睹。
    魏氏家族对外宣称她暴病而死。
   
    小光亮成了孤儿。爷爷奶奶既然不缺孙子,对他也就不怎么上心,何况农村的穷困老人常常是晚辈的累赘,在家里并没有至高无上的发言权。小光亮从此经常挨饿受冻,饿得实在受不住就去偷伯父家的东西吃。有一次他偷烤红薯时被两个堂哥发现了,堂哥们追得他满村子乱窜,他边跑边把红薯往嘴里塞,被堂哥揪住时,他刚好把最后一口吞下去,噎得小脸发紫。堂哥们对他又踢又揍,他觉得值,因为这只大红薯差不多把他的小肚子给填饱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半年。有一天,一个大官模样的解放军伯伯来到村里,暗中向邻里乡亲了解到小光亮的可怜处境后,对他爷爷奶奶提出来要把小光亮带走,带到部队上去。这个解放军伯伯就是当年的工程兵师师长钟怀国。爷爷奶奶背地里大喜过望,然而,农民的狡黠和算计,儿子媳妇的撺掇,家族亲友们的摇唇鼓舌,助长着他们的贪婪欲望。钟怀国把有备而来的八百块钱全留下,把身上唯一值钱的金壳怀表也放下,小光亮才被放行。
   
    泪水从脸颊上无声地滚下,魏光亮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墓碑,突然,他猛地跪下,撕心裂肺地呼唤着:爹!娘!
   
    从魔鬼谷返回七星谷的途中,石万山取下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表递给魏光亮,“光亮,这是你爹的遗物,他临终前给我时说当初是它给他带来了好运,让他娶上了你母亲,说我戴上它回去肯定能找到好对象。今天该还给你了,以后就由你保存吧。”
   
    魏光亮接过手表,放在手掌中摩挲良久,又还给石万山,“团长,既然我爹给了你,还是你留着吧。”
   
    “我儿子都十四了,还留着干吗?让它给你带来找对象的好运吧,最主要的,它是你对父亲的一个纪念品。”
   
    钟怀国说,“光亮,你就留下吧。当兵是你自己选的。当导弹工程兵接你父亲的班是我帮你选的,可我相信你爹也会打心眼里赞同。”
   
    “舅舅放心,我再不会想当逃兵了。”
   
    “在一线当兵确实要冒生命危险,你也已经体验到了。郑浩说,没必要让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天天钻坑道,他希望调你到师前指当参谋。他这话当然也有道理,这么做也说得过去,照顾烈士子弟嘛。是去师前指还是留在一排当兵,这一点我毫不干预,由你自己选择。”
   
    “我留在一排。”魏光亮毫不迟疑。经过这次历险、住院,魏光亮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们难舍难分了。
   
    “留下来,在你没有做出令人信服的成绩之前,你只是个普通士兵,这是大功团的规矩。这一点,我也得给你说明白。”
   
    “我明白。我就按老话说的做,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很好。我还有个希望,希望你能早日加入党组织。”
   
    “等有了成绩,我会向党组织靠拢的。”
   
    钟怀国眼里满是欣慰和赞许,转而对石万山说,“很抱歉,此行我还是有个额外要求,我想明天进一号洞看看,行吗?但不能兴师动众,不能影响施工。”
    石万山诺诺。
    翌日,一号洞掌子面里,见到石壁上用红漆写的“2700M”字样,钟怀国很兴奋,“速度真快。都是一营干的吗?”
   
    石万山看看张中原,张中原回答,“是的,首长。”
   
    “真棒!我当团长时,三四公里长的坑道,一个团上去没个五到六年拿不下来。当师长时,咱工程兵师的技术力量有了进步,但还是不如现在。所以说啊,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拥有一支能够熟练掌握先进科学技术的队伍。”
   
    洪东国说,“我们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钟怀国说,“世界不太平啊,我们的周边也不太平,你们这个阵地,早建成一天与晚建成一天,不一样。”
    郑浩说,“首长说得极是。”
    看见人群走近,齐东平跑步到钟怀国面前,“报告首长,工程兵师大功团一营一连一排正在施工,请指示!报告人,一排代理排长齐东平。”
   
    “临危不乱舍己救人的齐东平,好样的!我知道你。继续施工!”
   
    “是!”齐东平转身喊,“继续施工!”
   
    钟怀国走到一个手持风钻正光滑洞壁的战士身边,“风钻也还用得着嘛。二十年前,它可是工程兵的主战兵器呀。”
   
    石万山说,“首长,战士们要装炸药了。”
   
    “这么说,我还能看放炮了?”
   
    “当然可以,而且是由光亮放,不过要请您退出去五百米。”
   
    钟怀国不满,“这个我还不懂?齐东平排长,这一炮能炸多深?”
   
    “报告首长,能炸四米五深。”
   
    “嗬,顶二十年前放七八炮。好,你们准备吧,我们撤。光亮,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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