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知青终结 16机枪忽然哑了 ２０００年，盲人“旅长”老康成为我的朋友和采访对象。 许多境外知青向我讲述游击队故事的时候都提到老康的名字，足见得“旅长” 是个名气很大和知名度很高的人物。我个人认为老康的英勇事迹丝毫不比我们熟悉 的革命英雄逊色，至少他们都是过去那个年代的光辉榜样。 不同的是，英雄死了，老康依然活着。老康剪着粗硬直立的“板寸”头，腰板 挺直，给人精力旺盛和身体健康的印象。他说话中气很足，震得空气嗡嗡响，像做 报告。康国华生于１９５２年１２月，昆明十三中初一学生，１９６９年初到云南 腾冲插队，参加红色游击队时年仅１６岁。老康１９８９年回国，他在金三角的游 击战场上整整坚持了２０年。 老康告诉我，他眼睛失明以前一共参加大小战斗３８次，算不上身经百战，也 是个有经验的老兵吧。此前他的运气一直很好，敌人子弹从未碰过他一根毫毛，就 好像它们害怕他一样。但是一个普通日子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命运。 这个日子很容易记牢，１９７１年９月９日，因为５年以后的这一天毛泽东逝 世，中国人民举国哀悼。对资本家儿子和红色游击队员康国华来说，这天早上从山 头上露出笑脸的太阳将最后一次在他年轻的人生中冉冉升起，大海一样的黑暗即将 把他淹没，直至永远。 盲人面无表情，他手中始终燃着一支香烟，坐姿僵硬，仰着头，我发现盲人思 考问题的一个习惯是仰望天空，好像答案都写在天花板上。我相信此刻这个生活在 黑暗中的人一定又看见了那个遥远的异国秋天，看见国境对面那一片金灿灿的金盏 菊，以及被太阳所照亮的绿色丛林。老康以一种平淡的声调向我回忆说，那是一场 激战，敌方是王牌第九十九野战师，他本来可以不用上前线，留在后方指挥部，因 为他已经提拔为营部政治干事，享受排级待遇。我问他什么原因使他不呆在指挥部？ 他的脸皱了一下，生气地回答：部队在前线打仗，我当然应该上前线去。我仔细看 看他的脸说：你在后悔？他仰起头来说：打仗就要死人，后悔有什么用？你怎么知 道命运会怎么样呢？ 康国华主动到前线给机枪手当助手。机枪手是个东北知青，比老康高出一个头， 所以把机枪掩体挖得又直又深。战斗打响，敌人几次进攻都被击退，但是关键时刻 大个子眼睛被子弹溅起的泥沙迷住了，由助手康国华继续射击。 老康讲到这里陷入久久停顿。我看见他的手指忽然烫了一下，原来香烟已经燃 到尽头。我试图替他点一支，被他拒绝了。他自己摸索着又点燃一支香烟，烟头一 闪一闪，映亮墨镜后面两个坑。 机枪忽然哑了，游击队火力骤减，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这时候他听见营长在怒 吼：机枪呢？人死了吗？机枪哪里去了？！还有人惊慌地嚷道：敌人上来了！快扔 手榴弹…… 其实不是机枪出了故障，也不是助理射手老康射击技术不熟练，不过硬，问题 出在大个子把机枪掩体挖得太深，简直跟防空洞差不多。老康个子矮小，他只有１。 ６０米，因此他遇到的困难是无法向敌人瞄准。在战场上，往往一个意想不到的小 小因素就将决定一个人的命运。１９４８年，解放军战士董存瑞用自己年轻的生命 托起炸药包炸毁敌人地堡，因为他无法找到一根树杈或者一个刚好可以放进炸药包 的地方。董存瑞名垂史册。康国华无法向敌人射击是因为个子比较矮小，这不是他 的过错。但是战场以胜败论英雄，任何理由都无法为失败者开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