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96焦昆
１９９８年，我首次深入金三角，遂与老知青焦昆成为朋友。焦昆出境至今没
有回过国，他在家乡的惟一亲人是他的妹妹，但是失散多年早已没有音讯。那次我
回国多了一个义务，就是替焦昆寻找妹妹。
寻人过程并不简单，几经曲折终于找到线索，实现朋友夙愿。当这对失散三十
年的兄妹跨越遥远的时空距离在电话里团聚的时候，那种感人景象可想而知。他们
在电话里相约，哥哥立刻启程回国。
然而这次在曼谷的时候，刘义含含糊糊对我说，去看看焦昆吧，他恐怕没有多
少时间了。但是他始终没有说明“没有多少时间”是什么意思。所以当我们离开天
堂花园时，决定顺路去美斯乐看望老朋友焦昆。
当我们走进村子，我发现仅仅过了两年，这个金三角著名的汉人难民村有了许
多显著改变：街道变宽了，低矮破旧的房屋正在消失，到处大兴土木，有种欣欣向
荣的景象。刘义一脸神秘地叮嘱我：不管他与焦昆谈什么，都不要吃惊，也不要插
嘴，等离开他再解释。
以我第一眼印象，焦昆身体似乎相当不妙：一张青灰相间的瘦脸几乎连眼镜也
挂不住，头发老长，形琐鹄立的样子。他掏出钥匙来开门，手抖抖地半天打不开锁，
倒水沏茶，水也泼洒一地。
我问焦昆：你回国了吗？与亲人团聚了吗？
焦昆刚刚有了血色的脸立刻消退下去，他眼睛发直，没有做声。我很奇怪，时
间过去两年，难道他们还没有实现亲人团聚的迫切心愿？如今回国旅游探亲易如反
掌，难道什么地方出了障碍？刘义连忙给我使个眼色，并狠狠瞪我一眼。我连忙换
个话题告知此行目的，请焦昆帮忙寻找暴动知青还有“赤军”的线索。焦昆果然不
愧是个“金三角通”，他在脑子里搜寻一阵后证实说：据我所知，从前回冒山区确
实有支号称赤军的队伍。这支队伍有些神秘，听说队伍里有许多中国知青。
问题是“赤军”是许多年前的事，那支队伍早已灰飞烟灭，人员渺无踪迹，如
今该上哪里去寻找那些老知青呢？焦昆再次为我们指点迷津说：此去数十里有座回
冒山寨，那里有所台湾慈善会捐资的“中华学校”，校长姓冷，是个上海老知青。
你们去找他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曾经是那支神秘的赤军成员。
刘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就是给泰华诗文学会寄过稿子的冷漠兄吗？焦
昆回答是，听说老冷还在学电脑呢。刘义激动起来，不停搓手，连连说险些错过了。
我大喜过望，决定明天前往回冒山寨去见老知青冷漠。
这天晚上，我几次发现焦昆拉着刘义窃窃私语，他们表情鬼鬼祟祟，好像要背
着我去抢银行一样。我记起刘义忠告，装作视而不见。第二天我们上路时，我看见
焦昆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我们走出老远，他还立在村口，像棵遭霜打的苗。我大惑
不解，询问刘义，刘义比划一个吸白粉的动作，然后在我耳边低语：焦昆早就吸上
“四号”（海洛因）了。
我忽然有些心疼，好像被刀子狠狠割了一下。刘义叹息道：焦昆是个极聪明的
人，他怎么会不明白吸毒等于自杀的道理呢？可是这里不是中国，他活着没有希望
啊！
我说：他既然在家乡找到亲人，为什么没有回国？刘义摇头说：他能回得去吗？
他的亲人苦苦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不能自拔的……吸毒者吗？我没有说话，心被眼
泪淹没了。我希望人们永远不要告诉我焦昆的结局，这个在金三角漂泊一生的老知
青，他只能活在我的记忆和书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