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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零


  江雪敏抬起沾满泪水的脸蛋儿望着他,喃喃地说:“你的命运是人生正剧,有悲也有喜哩!”她浑身一阵燥热,一忽儿又冰凉,身子也抖得厉害。

  大雄见她的样子就满脸疑惑,他这精明的汉子,眼里不揉沙子,眼睛就是秤。他使劲捏住她的胳膊,急头涨脸地问:“雪敏,告诉俺,这场海难是不是一场阴谋?”江雪敏惊诧地望他一眼,撩开散落在额前的几绺秀发,苍白而憔悴的脑门沁出冷汗来了,她没回话。大雄把几天来郁积在心中的话都嚷了出来:“俺在想,为啥夜里起锚?为啥突然触礁?拖轮司机阿青为啥活着?这里肯定他妈有鬼!你告诉俺,快告诉俺!”

  江雪敏淡淡地说:“你呀,别疑神疑鬼的啦!别往坏里想,想多了就会丢魂儿,想多了,就是自找苦吃!”

  大雄被激怒了:“你,你跟俺也不说实话么?”他一下子觉得面前的女人陌生了,迷离了,“真没想到你变了,跟俺也有二心啦!哼!”大雄一甩手,满脸晦气地走了。

  江雪敏追上来,凄凄地喊:“大雄——”

  一天晚上,市中心的极乐酒吧的雅室里,有一桌丰盛的宴席。餐桌旁坐着五个人:大雄,江雪敏、海螺子、白剑雄和他的秘书。大雄阴着脸子坐在那里,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白剑雄。他疑心太重了。他和海螺子暗暗做了一些调查,但人生地不熟的,挖不到真打实凿的证据,也是杂烩汤里的豆腐,白搭。眼下当务之急是索取船费,打捞沉船。白剑雄掐灭手里的烟头,率先打破了僵局:“大雄兄,我们这一杯酒应献给海难中死去的弟兄!”他举起了酒杯,还是一脸的帅气。

  大雄端起酒杯站起身。

  众人起立,缓缓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了。

  浓浓的酒气充斥了雅室。

  白剑雄又分别给众人倒满酒,然后端起酒杯,把脸扭向大雄说:

  “你们二位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我敬你们一杯!”

  大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冷地说:“后福,福从何来呀?你领取了水泥保险金,弄个刀切豆腐两面光。俺呢,俺他妈回去咋向村里父老交待?又咋向死难者的家属交待?”

  白剑雄怔了一下说:“唉,天有不测风云呐!发生这场海难,谁不痛心呢?”

  大雄忽地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干,“叭”地把酒碗礅在桌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白剑雄,请你马上交出船费,往后咱鱼走水,鸟飞天,两清啦!”白剑雄脸色紫一块青一块,尴尬地挥了挥手,秘书放下筷子走过来。

  白剑雄说:“按租船合同规定,你跟黄厂长把账结了!”然后冲秘书使了个眼色,又对大雄说:“黄厂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啦!咱后会有期。”说完奔出屋子。

  江雪敏木然地坐在那里。大雄望着那张填有六十五万元的支票,浑身颤抖了。“钱,钱,钱!操他娘啊!”他心中像蛇皎,如油煎,热辣辣,哭不出喊不响。他攥着支票,“噢嗬噢嗬”地笑了,这笑比哭还凄惨。他晃了晃身子,抓起酒瓶子吹了喇叭。海螺子一把抱住大雄,大叫:“黄大哥,别喝啦,捌喝啦!”

  半瓶酒下肚,大雄脸涨成了紫茄子,嘴里砰噜呼噜地搅着一个声音:“螺子……俺……俺他妈……一定要把‘玛丽娜’捞起来!捞起来……哈哈哈……”

  江雪敏站起身劝慰道:“大雄,别喝了,别喝啦!”

  大雄牛眼一瞪,喷着浓浓的酒气骂道;“滚,滚!你们南蛮子,都他妈是算计人的鬼,都是是喂不亲的狼,俺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他胳膊一抡,碗和酒杯唏哩哗啦滚到地上。他趴在桌上骂骂咧咧地哽咽起来。

  江雪敏气呼呼地僵在那里,久久才说道:“大雄,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然后就有委屈的泪圈在她的眼窝里。

  海螺子劝道:“江小姐,对不起,他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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