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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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大雪停了,停雪在空气有些压抑。陈凤珍心浮气躁地给丈夫田耕拨电话。占线。小吴放放怨气就静心了,过来叫她去玩麻将。陈凤珍回绝了,继续拨婆婆家电话,这才知道婆婆病了,田耕已开车来福镇找老岳父抓药来了。陈凤珍就悄悄回父亲那里等田耕。路上车熄火修车误了时间,田耕到家时都九点多了。田耕在县工商银行当办公室主任,亲自开车。吃罢饭抓完药,田耕赖在陈凤珍住室胡侃。凤宝和阿香知趣地躲出去了,田耕笑模悠悠地往陈凤珍身边凑。陈凤珍说你不是连夜赶回去吗?田耕还是嘴巴抹蜜套近乎。陈凤珍耳根一热就明白了。她将门插好,上炕就脱衣裳,边脱边说,你快点来吧,动作快点,要不赶回城里就太晚啦!田耕看见她胸前白嫩的肉窝儿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有别的事求你。陈凤珍没好气儿地将脱到一半的衣裳穿上说,这阵儿你们男人不知咋啦,活得都像太监。田耕在夫妻生活上一向被动,久别胜新婚,这回可行了,又没那份心情。他讷讷地说,老太太要死要活的,我哪有干这个的心思?这几天,我们行长让我找你。陈凤珍整理头发问啥事?田耕说,是催还贷款的事。你们福镇潘经理,从我们行里贷走两千万,去年到期还不上,办了延贷手续,今年年底咋也得堵上吧?行长让我找你!陈凤珍沉着脸说,行长咋不找潘老五?田耕说,潘老五蛮横不讲理,才求你的。陈凤珍笑笑说,怕是行长得好处了才理屈。田耕说闹不清。陈凤珍叹息一声说,福镇太复杂,这事你别管!田耕急赤白脸地说,这行长待我好,管也不白管哪!告诉你,再不还贷,行长要倒霉啦!陈凤珍冷冷地说,你非要管,就请让行长把延贷表送来。田耕惊叫,咋还办延贷呀?陈凤珍说恐怕这是唯一结局。多快的宝刀到福镇也得卷刃子。田耕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陈凤珍说不走就躺下睡,这冰天雪地的我还不放心呐!田耕还不动。陈凤珍探头望了一眼雪夜说,你非走不可么?田耕站起身说我走啦,我妈找人给咱俩看命相,说我沾不上你啥光。果真说对啦!陈凤珍听他说看相,就想起三姑那里的麻烦事,说又是看相,看相能办大事,我也不当镇长了,跟三姑学学去。亏你是国家干部,也信歪信邪的。田耕提着那包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风裹着雪粉砸脸。陈凤珍看着丈夫瘦弱的身体钻进汽车,心里挺不对劲儿,灵机一动,想陪他回城,看看老婆婆,也好见见宗县长赶紧调回去。她回屋拿出大衣,又用头巾围好脖子钻进汽车。田耕还生她的气,半路上经陈风珍介绍福镇的现状,田耕就明白了,同时也冒冷汗,为那行长哥们儿捏把汗。他说找宗县长快回来吧,咱们生个孩子。陈凤珍好久都在男人群里斗心眼儿,几乎忘记是女人了。丈夫一提孩子,又勾起了她原本的女性柔情。她记起了哪本书上的一句话,只有经历难产阵痛的女人才算是真正的女人。由此想到福镇,眼下的福镇就像一位胎位不正的孕妇,面临着难产的洗礼呢。田耕纠正说,你们福镇就像一位到处乱搞的荡妇,又泼又辣。陈凤珍给了田耕一拳头说,该死的,不准你骂福镇,好赖也是我的家乡呢。田耕笑说,你家乡有一样最美。陈凤珍问是啥”田耕让她猜。陈凤珍想了想说,福镇在你眼里,准是姑娘最美。不然咋会娶福镇姑娘当老婆呢?田耕撇撇嘴说,自我感觉良好,就你这五大三粗的也叫美,那天下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啦!陈凤珍笑着捶他。田耕笑着说福镇雪最美。陈凤珍挺服气,情不自禁地往外看,层层叠叠的雪梁子像雪雕似的。 一大早儿,陈凤珍给婆婆熬完药,就去县政府找宗县长,路上她想了不少诉屈的话。她相信宗县长会大发雷霆,帮她出气,给她调回来,或是将老宋调走。她在办公室见到宗县长。宗县长本想听她汇报股份制的进展,却听她婆婆妈妈地告状。她理直气壮地说着,就感觉宗县长脸色不对了。宗县长问说完了没有?陈凤珍说完啦。宗县长没鼻子没脸地狼训她,你口口声声说,老宋和老潘他们欺负你,让你包塑料厂就是欺负你啦?依我看,反差越大越能显示股份制的力量!你说,老宋他们反对股份制怕丢权,有啥行为证实呢?人家不正是在干吗!我看福镇大有希望,有问题也是你有问题,怕困难,患得患失,你没听有人传言,说咱们团系统的干部干工作开始就是结束。你这可好,没开始就想结束,想调回来,调哪儿?我看放你到幼儿园当老师都不合格!陈凤珍懵了。她脸上挂不住了,双眼汪了泪。她讷讷地说,宗县长,我不是那意思。宗县长果断地说,啥意思?我不听你说,说好说坏没用,干好干坏才立竿见影!至于过程嘛,自己去折腾!凤珍哪,干工作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哇!说完宗县长就被叫去开会了。陈凤珍瞪着两眼呆坐。她无路可退了。可细一品宗县长的话,证实了宗县长对她是寄予厚望的。宗县长批评她越狠,就说明关系越近。如果自己真是无能,就顾及不了关系。她不服输,从小就这性子。她惊叹老宋的手腕高明,明明是欺你走,还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就是工作中的艺术,够她好好学一阵子的。她想学,想单枪匹马杀回福镇,真正尝尝大姑娘生孩子的疼滋味,是坑是井都得跳了,别无选择。陈凤珍回到家里,替婆婆熬下最后一锅药就要走。田耕说你不想回城生孩子啦?陈凤珍说想生孩子跟我回福镇。田耕咧嘴埋怨,你疯了么?陈凤珍冷冷地说,说的对,如果我在这一冬干不出个名堂,你只有在年根儿去领疯老婆啦!说完她去了大街,租了一辆汽车回福镇了。 一进福镇的街口,陈凤珍就从车里看见几个人在墙上贴标语。标语写道,大搞股份制经济大翻番。她轻轻笑了。她走到镇政府,听见人们私下议论股份制分工包厂的事,都说陈镇长太吃亏了。陈凤珍笑说没啥关系。她越这样,人们越替她鸣不平,感觉老宋一伙太霸道。陈凤珍的沉默反显出大家气。她一进办公室,小吴就跟过来问她宗县长咋说的,陈凤珍又拿出宗县长的口气批评他。她叮嘱说,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小吴说我听你的。陈凤珍将桌上凌乱的报纸收拾好,坐下来稳稳神说,我们去草上庄,你开车就行啦!小吴问干啥?陈凤珍胸有成竹地说,先把我三姑的事办妥,然后再找老周李继善他们谋划谋划,让塑料厂开工。小吴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那天晚上,老周和李继善不是说,搞了股份制,他们能承包吗?陈凤珍惊喜道,对呀,看我都忙忘了。随后她又拨电话给潘老五说,老潘,赔李继善草场损失费啥时给?潘老五说哪儿都缺钱,又来要债的啦,让他们先等等吧!陈凤珍唬他说,你再不给,人家法院可就责令你顶财产啦!潘老五说,别逗啦,给法院仨胆子也不敢!张院长刚派人要过大米呢!陈凤珍放下电话叹口气说,这个潘老五,让我咋见李继善的面儿呢?小吴说再想想别的法子吧。陈凤珍让小吴备车去草上庄,硬着头皮也得去了。 上午出日头了,到处都水啦啦地化雪,平原上的残雪晒成浅灰色。陈凤珍望见汽车的泥轱辘甩下两道弯曲的车辙,辙印子扭来扭去,一直拖到草上庄村头才甩掉了。村头有一块洼坑,下雨积水,落雪积雪,她们的汽车到那儿就掐住了,小吴猛打火也不行,围了不少村民看热闹。陈凤珍下车来招呼人着人车,愣是没人上手,还有一位半疯半癫的老头呸呸地说,这些贪官们,上午围着轮子转,中午围着盘子转,下午围着骰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逗得村民笑。陈凤珍瞪那老头一眼,老头还旁若无人地呸呸。这时后边顶上一辆双排座车,下来村里一个支委见是陈镇长,就组织村民车。汽车驶出老远,陈凤珍还看见那老头站在村口呸呢。扭回头,她看见三姑家的门楼子了,车就停下来,她又看见门楼和墙头上的艾叶了。憔悴的艾叶被化雪濡湿了,耷拉着摆动。陈凤珍看艾叶的时候,姑夫从屋里迎出来。姑夫笑呵呵地将她和小吴带进屋里,说东房里你三姑正上香呢。陈凤珍一进屋就闻到香火味了,她不喜欢这种气味。她这时想起,福镇入冬以来的难闻气味,也许就是这种味道。虽然不爱闻这香味,但陈凤珍是爱三姑的,三姑百病缠身,够可怜的。由于道儿不远,她小时候常带凤宝到三姑家玩,后来她当了镇长,听说三姑成大仙了,就不敢常来了。三姑夫是老实巴交的好庄稼人,几十年为三姑治病,几乎熬干了骨血。如今他苦尽甜来,再也不下地做农活了,每天背着钱兜子坐在家里收钱。陈凤珍看见满屋挂着牌匾,都是受益人送的,写着感激陈大仙妙手回春一类的话。陈凤珍弄不明白,三姑这里为啥比父亲的药铺还火?她问姑夫,姑夫说这里从来都给人带药的。药就是一罐子白水。小吴问这白水能治病?姑夫挺神秘地说,这哪里是白水,是神水哩!大仙将香灰点进来,边点边数唠各种中药名,病人拿走就当药去喝,每两天才能喝一小口,病慢慢就好了。陈凤珍问姑夫,这水是哪弄来的?姑夫用手指指前院里的压水井。陈凤珍笑道,这井水喝了不坏肚子吗?姑夫说是神药咋会坏肚子呢?陈凤珍说我倒要看看三姑咋唬人。姑夫说上香的时候,你三姑认不出你来。陈凤珍挑开门帘进了东屋,三姑果然没认出她来,屋里烟气腾腾,三姑正摇动枯瘦的长臂给人看前程。那人很虔诚地坐在三姑对面,升腾的香火将他和大仙的脸隔开了。那人问大仙道,我要搬家往哪边搬好?大仙说西南方。那人又问婚姻咋样。大仙说香火若分若离还是拧在一起,打打闹闹分不开!那人挺服气,又问啥时间离婚好。大仙说仙人不拆姻缘,凡人自拿主意。陈凤珍听三姑变了腔,很像狐狸的叫声。也怪,香火一灭,三姑就恢复了常态,声音恢复了原样。那人好像是老板,塞给姑夫一张百元的票子走了。三姑认出陈凤珍来,就站起身来打招呼。坐在炕沿等候的人纷纷跟大仙溜须,都嚷嚷先给自己看。三姑看陈凤珍脸色不对,猜出有急事,就跟陈凤珍到西屋来,姑夫也跟过来。三姑问,有事啊凤珍?陈凤珍冷冷地说,别干啦三姑!三姑愣了眼问为啥?这时候三姑夫疑心陈凤珍父亲怕挤了生意捣鬼呢。陈凤珍说,上头不让干的。然后她让小吴将检举上告信念给他们听,姑夫软软地蹲在地上。三姑老脸寡白说,风珍给说说情呗,你当镇长,三姑还没沾上一点光呢。陈凤珍说,民不举,官不究,认了吧!我帮不上忙。说完硬硬地给三姑一个冷脊背。三姑坐在炕沿儿,掏出长杆烟袋,啵啵地抽。她吐口烟说,凤珍,你三姑做善事呢!给人治病,给人看前程,昨天还给镇上工厂看风水,俺哪儿错啦?陈凤珍愣了。问她谁让你给企业看风水啦?三姑夫说是潘老五请去的。陈凤珍瞠目结舌。小吴好奇地问,你看塑料厂风水咋样?三姑说以前太凶,这阵儿行啦,厂门口的浅水渠挖对啦!陈凤珍想起夏天泄洪,在塑料厂门口挖了条浅水河。小吴高兴,又问玛钢厂咋样。三姑说凶。小吴还要问下去,陈凤珍拿眼神将他逼住了。她竭力排开三姑仙气的干扰,果断地说,不管咋说,这是迷信!关门吧!三姑夫狠狠的说,啥叫迷信?神好退,鬼难送哇!陈凤珍故意不理他,她看见三姑泥胎一样端坐,眼睛很深,很忧郁,三姑夫又拿神仙吓陈凤珍。三姑一抡烟袋锅,扣在老头的腮上说,你算哪路神仙?牛槽里多出驴脸来啦。三姑夫怯怯退下来。三姑问陈凤珍,俺开这号影响你前程不?陈凤珍无语。小吴说影响可大了,弄得陈镇长不硬气。三姑一字一句说,那就关门!陈凤珍看见三姑双眼流泪了,陈凤珍劝说半天,三姑呆坐流泪不说话,伸手拿红布将身边的神龛盖上了。陈凤珍和小吴走出三姑家,汽车开动时,他们听见哀哀的哭声。陈凤珍脸颊一片火热,眼皮子也湿了。 走进李继善家,陈凤珍看看表都晌午了。李继善笑说,找老周去村口酒店吃饭。陈凤珍说就在家里吃便饭。李继善说在那里吃啥有啥。陈凤珍说家里有啥吃啥。没听村口老头骂咱是贪官么!小吴摇头笑着,这村还他妈真有能人,编的挺有意思。李继善说,那是个神经病,别往心里去,说你们二位是贪官,那打死俺也不信!陈凤珍叹息一声,逗小吴说,那老头是不是冲你编的?坦白交待!小吴支吾说,要说轮子盘子骰子我转过,至于晚上的裙子就没有转过啦,我不会跳舞!陈凤珍话里有话地笑道,你别遮盖,这转裙子可不仅仅指跳舞哟!小吴摇头说,那指啥?既没权又没钱,小姘都找不到。都笑着,李继善的孩子将老周叫了来。老周又往酒店拉他们,陈凤珍推辞了。李继善父亲将陈凤珍让上土炕。请客上炕,是平原农村的最高礼节。空心土炕连着锅灶,烧饭烟火,穿过炕底的火道,从墙壁直达屋顶的烟囱冒出去。陈凤珍盘腿坐在炕上,身下到心里都暖烘烘的。不一会儿炕桌就放上来,桌上摆满白菜炖粉条和千层饼。陈凤珍说吃这最好,就不喝酒了,吃饭饭咱们商量塑料厂的事。李继善心里歉歉地说,陈镇长为俺们打官司追赔款,操尽了心,到俺家里吃这个,心里过意不去呀!陈凤珍红了脸说,别提官司啦,到现在也没兑现赔款,我这当镇长的也不好意思哩!李继善说那不怪镇长。小吴说,临来时陈镇长还催潘经理哩!老周问,潘经理咋说?小吴说他总是应着,就是不知拖到啥猴年马月。这家伙,有啥道理好讲啊!这不,又给陈镇长和我挤到塑料厂来啦?陈凤珍止住小吴话头说,不能这样说,现在是困难时期,大伙摽劲儿往前奔,才有希望!老周和李继善忙点头。然后就没人说话,都吃饭。正吃到半截儿上,村支书看见门口的汽车,以为是小吴来了,进来一打听才知道有陈镇长,就派村治保主任到酒店买些酒菜来。村支书先进屋跟陈镇长说话,治保主任端着鱼肉进来。村支书这官是陈镇长给保下的,他见陈镇长想表示点心意。陈镇长来村里也不打个招呼,村支书埋怨说。陈凤珍已经吃饱饭说,我来村里是解决三姑的事,怕给你们吓着。村支书问咋样?陈凤珍说她关门啦!村支书叹一声,也有人吸凉气。村支书说是不是到村委会歇着?陈凤珍笑说,这热炕我坐舒服了,就在炕头上商量事,土是土了些,可心里踏实呢!然后她就往塑料厂开工的话题上引。老周是潘老五发现提拔的,他借潘老五的光,所捞的全捞到了,在农民企业家称号底下挣了钱。塑料厂亏损关门,厂长个人却是很肥的,而扔下的烂摊子则属于镇里的。这是乡镇企业的一大通病。陈凤珍十分明白这些,唯有她还看中老周,就是发现他对塑料厂有感情,还想干实事。陈凤珍试探着问,老周和老李在上次说个人承包,可行么?老周摇头说,俺问过潘经理了,个人承包要先注入100万元的风险金。这些钱,我和老李哪去弄?陈凤珍说,搞股份制,厂长和副厂长们个人注入高于工人的股份,而且效益与分红挂钩,可行么?老周说这样行。陈凤珍说,老周还当厂长,老李当副厂长,原来的副厂长老周看着留。人员先这么定了,关键是看一下塑料的市场。上次搞增收节支,我就看塑料行情不好。老周,现在还行么?老周说疲软得很呢。陈凤珍沉默不语。小吴说,股份制也好,人员改革也罢,都是形式,形式搭台经济唱戏,塑料市场完蛋,一切努力都白搭,还会背上更大包袱的。屋里人都点头。陈凤珍把脸扭向窗外,她的心思跟屋里不搭界了。她看见了挂在墙头上成串的玉米棒子,也看见遮住阳光的棉花秸垛。她眼睛一亮,扭回头来说,大家是不是往农业上想想,咱乡镇企业两眼光盯着工业,弄不好就背个大包袱,而农业呢?被忽视了,投资少收益大,船小好调头嘛!小吴说,陈镇长的意思是转产?陈凤珍兴奋地说,对,转产,利用塑料厂的厂房干别的。村支书说,现在粮食加工和棉花加工看好,咱这是三镇交界处,没一个这样有规模的加工厂。俺村里想上,积了些资,还不够哇!陈凤珍说,那就跟镇里合股吧!如果转产,可以变卖塑料厂的机械,然后添些粮食加工的机械。村里投资入股和工人集资入股,就能把加工厂运转起来。老周和李继善都说好。陈凤珍说,从卖塑料厂机械的资金里拨出40万,给这几户赔偿草场损失费。李继善问,那潘老五会干么?陈凤珍说,我当镇长,这点事还是当得了家的。塑料进口垃圾引发的官司,自然由塑料厂还!李继善看老周情绪不对,忙说,真的还咱40万,我们就往加工厂入股啦!那几户俺去做工作。陈凤珍和老周都笑起来。陈凤珍对老周说,赶紧张罗卖旧机械,购置加工厂的设施,回头写个报告给我,我向镇党委汇报!老周说,俺们下午就去塑料厂!陈凤珍感觉双腿在炕头坐麻了,走下炕来,险些瘫在地上,由小吴搀扶着上了汽车。化雪了,屋里暖风扑面,到了外面,陈凤珍依然感到冬天的寒冷。汽车路过三姑家门口时,陈凤珍看见门口没有车辆,那股难闻的气味消散了。出了村口,陈凤珍心情格外好,就让小吴唱一支歌,小吴就唱了一首《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陈凤珍听得正上心,觉得有股热气扑在她额头上,热热的。她在想,啥时候才能把热流带进福镇冬天的梦乡? 陈凤珍和小吴又去塑料厂看了看,回到福镇已是傍晚。陈凤珍说去找潘老五说说想法。小吴想想说,不能让老宋他们太兜底喽,否则又该生事了。陈凤珍想想也对,工作得讲策略,跟他们玩玩袖口里捏指头的把戏。在镇政府门口,她看见弟弟凤宝坐在三轮摩托上等她。她问凤宝有啥事?凤宝说爹叫你晚上回家过扁食节。于是陈凤珍就跟弟弟回家了。她一进家门就看见父亲和阿香包饺子,她洗洗手也上来着手包。扁食节是纪念民间名医扁鹊的,陈凤珍从小就听父亲说扁鹊来福镇行医的故事。有一年寒冬,雪花纷飞,福镇有寒流,不少人得了冻疮,扁鹊得知后来福镇治病,给人们熬祛寒矫耳汤,就是把羊肉、生姜、辣椒与祛寒中药掺在一起做馅包饺子,病人吃下就好了。早些年福镇家过扁食节,这些年只有中医世家过这个节了。陈凤珍知道父亲很看重这个节日,父亲也是福镇的名医。正包着饺子,父亲耸起弓一样的眉毛说,你三姑夫下午来告你状啦,说你把他家营生封啦,骂你胳膊肘往外拧!陈凤珍问父亲,您咋说的?父亲说我没给你姑夫好听的,整日装仙弄鬼的给我们老陈家丢人!陈凤珍知道父亲一身正气,听父亲说的话挺过瘾。父亲欢欢势势地学说道,我跟你姑夫说,缺钱花到我这拿,也别蒙人啦!你姑夫说,你三姑不上香就得病,我说得病也是你挤兑的。你姑夫可是个老财迷呢!陈凤珍就笑说,有人告到县里,要不谁有闲心管这破事儿。这时候凤宝说水开了,就往锅里噼哩啪啦下饺子。陈凤珍问了问糊涂爷的病情,就去父亲屋里看那些新做的立佛丹。一颗颗圆疙瘩,在灯影里放光,整一案子药丸子,陈凤珍还能辨认出有6颗丸子很特别,猜想准是拿红兔子眼做的,是父亲专门给糊涂爷的。父亲佝腰进屋,陈凤珍一问果然是。她知道,这些天父亲和凤宝夜里打兔子,等了多少天才碰上红兔子,父亲将祖传的药书也翻箱倒柜地找出来,昼夜翻弄着,终于做成了这几颗立佛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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