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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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兆田村长家里出来,杨双根感到傍晚的小村确实有人味了。家家户户的炊烟,轻轻飘浮起来。晚炊在夜天里晃晃悠悠的,他的心也跟着晃荡。不知是谁家的门楼子塌了,几个人在那里清理道路。也不知是谁家放着录音机,里边的一首歌曲使杨双根耳目一新。咱门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高兴高兴高兴……杨双根站了一会儿,听得血往头上涌,后来一想,心里骂着,有啥能让老百姓这样高兴?然后抬腿就走,大脚踩着了一窝 聚群儿的鸡,鸡们呱呱叫着跑掉了,后来一路上总碰着黑天还不进窝的鸡们。这鸡婆子跳骚,不是要闹地震吧?直到杨双根进家门了,才让他真正地高兴起来。 九月在屋里为杨大疙瘩捶背。 瞅着九月,杨双根的眼睛就亮了。九月问他自己变化没有。 杨双根嘿嘿笑说,还那样儿。但他看出她身子消瘦,皮肤有些松弛。眉啦眼儿依旧透着媚气。她身子不板,腰肢柔软,在外面呆久了,连说话走路的姿势都活泛了,懈懈怠怠的样子很好看。母亲放下灶台上的活儿,过来跟九月说话。她怕九月还要走,便试探着问她今年有多大了。九月说都二十五啦。九月说这话时感到十分疲倦,好像已经相当苍老了,像朵还没正式开放的花过早地凋谢了。可她有钱了,有钱和没钱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九月看出婆婆的心思,格格笑,说她这次回来要跟双根结婚过太平日子了。杨双根想,你在城里的日子就不太平么?父亲和母亲眉开眼笑的,他们太缺人手,而且盼着抱孙子呢。杨双根知道九月说话算话,这回肯定不是天上扭秧歌空欢喜。这样一来,九月不用捶背,杨大疙瘩的胸口也平顺许多。他将九月支开,独自在灯下鼓捣秋天收支账目。他没有账本,但全部账目都在心里装着。他知道,今年米价和棉价都上调不少,按最倒霉的行情,除了全部开销,赚项仍是很大的,只盼今年政府别再打白条子。前年的白条子还有一半没兑现呢。尽管这样,他还是舍不下这片地。他在地上舍得花血本,化肥和大粪铺了几遍了。当初接手那阵儿,全是盐碱地,地皮冒白面儿,人走上去梆硬的。如今从地里抓把土,就能攥出油水来。他还添了那么多农具,水泵就买了三台。他领导着这个超负荷运转的家庭在地里奔忙,仿佛不是一个家,而像过去的一个生产队。老伴累垮了,有一次吐血晕在田里,杨大疙瘩怕她出闪失,就再也不让她下田了。九月回来了,九月能牢抓实靠地田里转么?老人犯嘀咕的时候,九月笑说,听说种地也不少来钱呢!杨双根说,刚才村长来过,咱家的地被他们夺走啦!你也是奔地来的?九月瞪他一眼说,傻样的,俺奔谁来的?杨双根嘿嘿笑。杨大疙瘩在饭前又跟九月诉屈,售粮大户的如意算盘越发不如意了。九月问,就这么白白将地让出去?咱又不是稀泥软蛋,往上告,咱有合同的怕啥?杨双根说,村里那么多人都回来了,咱又不忍心,都得有口饭吃吧!杨大疙瘩叹说,再说兆田村长那里也挡不过去呀!听到兆田村长,九月的口气就软下来,眼睛恍恍惚惚总走神儿,后来就将话题转到城里打工上来。 夜里十点钟左右,九月起身回家。杨双根看着九月露出的一截儿暄白的胸脯儿,胸中便涌起一阵潮水,热热的发躁。他留她住下,九月说东西都在那头,等登了记结婚就正式搬过来。杨双根就以送她为名赖着跟过来了。他们先是到牛棚里看了看老牛,到村西九月家里时,那群鸽子早已进窝,咕咕地叫呢。杨双根听九月夸鸽子就说,是俺判断你回家的,你画的鸽子脑袋往地下栽呢。九月说,这年月傻人也练奸啦!杨双根不服气,你才傻呢!九月格格笑,傻人最不愿听别人说傻。不过,傻人心眼儿都好。杨双根挟着九月的腰进屋。九强搬到母亲那屋睡下了,九月闺房都已布置好了。杨双根嗅到满屋子香水味。九月抿紧嘴儿看他,样子顽皮且好看。看了一会儿,九月从皮箱里拿出一堆衣裳,让杨双根站在灯光下试穿。她说你这土老帽儿,俺得着实给你打扮打扮。杨双根不客气地说,俺如今是村民组长,穿点好的也应该。九月撇嘴说,屁,这破官怕是跟城里扫大街的一个级别!杨双根说,你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在咱的地面上,俺还有权呢!然后吹嘘说卖靶场废铁治盐碱地的事。吓得九月打冷子。九月说,你别逞能,弄砸了会蹲大狱的!杨双根说,咱一颗红心为集体!自己嘛,只拿小头儿。九月说,别当那个组长啦,咱们往后开个家庭工厂,挣大钱!杨双根吸冷气,俺的姑奶奶,建厂哪有资金?九月大咧咧地说,俺还没想好上啥项目,资金不愁!杨双根斜着眼看她,哦喝,几日不见你成财神奶奶啦?九月说俺就是财神奶奶,细想太过,忙拿话将其遮盖过去了。杨双根试了一件又一件,都觉着太洋了。九月说他,你别老汉选瓜,越选心越花。杨双根扔下衣裳,坐在床头说,俺还花呢,你再不回来,俺都该废啦!说着就动手动脚地摸九月的手和身子。九月这次回家不想马上跟杨双根同床,她想调整调整,可也架不住杨双根的搓揉,情不自禁地偎过来,抱了一阵儿两人就上床脱衣裳。杨双根几年没沾她了,饿虎扑食地凑过来,九月摇头晃脑地叫唤起来,仿佛愉快得要溶。杨双根骂她,叫啥?俺还没挨你 呢!九月马上意识到身上的男人是双根,脸立时红了。她睁着眼一把搂紧他,浑身冒了一层热汗。杨双根上去没两下就滚下来了,九月痴痴地瞅着他,鼻尖上渗出一颗颗美丽的汗粒。她想,在外而可没碰着一位这么乖的主儿。杨双根没发现九月的表情,自己却很理亏似地叹息着垂下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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