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遗恨·第二部 官场过客
抢险之后,铁云见到了河帅吴大澂
戈什哈牵马来到一座帐篷前,吴大澂刚从一场生死攸关的抢险中喘息过来,犹带着
紧张战斗后的疲惫,迎风站在那里。戈什哈扶铁云下了马,上前禀道:“回大人,指挥
抛石的刘先生请来了。”
大澂突然兴奋起来,正欲问话,不料铁云上前请安道:“晚生刘鹗给大人请安。”
于是从怀中取出手本递了上去。
大澂看了手本上的履历,惊喜道:“原来你就是刘子恕前辈的哲嗣刘铁云,想不到
在这里见面。刚才大堤千钧一发,多亏你指挥抛石移溜,才保住堤身,免得再次决口,
将来我会给你请功的,你以前办过河工吗?”
“没有。”
“那么你怎么知道抛石可以驱溜?”
“晚生琢磨先严的教导和古书上的记载,知道水深溜急,只有抛石才能救险,以石
护溜,溜缓而堤稳。但抛石的地方必须慎重选择,抛石应在上游不远处,过远则溜势去
而复回,过近则溜势已成,难以掉头。”
大澂喜道:“足下于治河有如此精到的研究,太好了,我这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快进帐篷里坐吧。”
进了帐篷之后,大澂问道:“朝廷要求郑工合龙,甚是紧迫,前任河督已经为此受
了处分,所以我想赶紧恢复抛垛堵口,早日合龙,可是好多人劝我等到入冬水枯后再动
手,你的意思怎样?”
铁云从容道:“黄河洪水可分为暴雨洪水和冰凌洪水两类,暴雨洪水在六七月间称
为伏汛,八九月间称为秋汛,统称为伏秋大汛,现在正值秋汛时期,勉强抛垛堵口,也
会被激溜冲刷掉,刚才的险情足可证明这一点,因此目前只宜严守堤坝,慎防溃决。但
是也不一定等到水枯之后,只需秋汛结束,到了十月初头,即可先从西坝开始,一边在
堤外抛石驱溜,一边在决口处抛下土石料堵口,随着口子逐步向东收拢,提外抛石驱溜
的地方也逐步向东移动,以减缓激流,掩护堵口,最后一定可以在年底以前合龙。”
大澂欣然喜道:“到任以来,为此烦闷多日,不得决断,得足下一言,使我豁然开
朗,那就再等一等吧。不过还有一件事,也很叫我烦心。我访问了许多乡村父老和河道
官员,都说原有险工地段的堤岸都有护堤石坝、丁字坝和埽工,仅仅荥泽一处就有砖石
坝二十多道,现在一点影踪也没有了,你去看过了吗?”
“晚生刚才略略看了一段,正是如此。”
“要恢复所有护堤工程不是一时所能办到,我已下令赶紧备料施工,乘合龙前尽可
能恢复一部分。只是这些工程遇上洪水暴发,激流冲荡,过了三年两载,坝根淘松了,
往往容易崩塌损坏,过去厅员只图眼前,弄些柴草土料抵挡,称为“埽工”,其实很容
易腐烂冲失,黄河所以没有一年不决口,原因就在于此。我身为朝廷大臣,决心为国家
长远着想,省下些钱,多筑些条石堤岸和丁字坝,不知有没有办法能使这些护堤工程更
加牢固,不说百年,至少也能维持十年八年。”
“有!晚生近来在上海租界上住了一个时期,也和外国人的洋行有过交往,知道洋
人发明了一种叫做“塞门德土”(Cement—译水门汀,即水泥)的东西,用它拌了黄沙,
浇涂在砖面石缝,可以不怕水侵,三十、五十年都不会被大水冲毁,真可谓是一劳永逸。”
“好极了!”大澂兴奋地说道,“赶快拍个电报,叫洋人把塞门德土运了来,越快
越好!”
“这个晚生已想到了,离开淮安时,已差家人到扬州去拍电报给外国洋行,请他们
尽快派人带一吨样品到开封来做试验,洋人一吨合我国的两千斤。”
“不要做什么试验了,那太慢。你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塞门德土,叫他们一次运足,
钱款统由郑工项下开支。”
铁云笑道:“有大人的指示,事情就好办了,晚生立刻回城去发电报。”
“很好,足下以后就在河工上当差。这里虽然道府州县班子的官员不少,但都墨守
成规,缺少应变的才能。我与尊府是世交,你好好的干,自会有你的前途。”
“谢大人栽培!”
是晚大澂与铁云一同回到开封城,铁云拟了给上海洋行的电报稿,送到签押房请大
澂签发,差李贵立刻送到电报局去发加急电报。大澂沐浴更衣之后,夜间秉烛凝神,默
默思索腹稿,打算草拟到任后抒陈治河方针的重要奏折。他本是才子,笔头飞健,对河
工症结已经了然于怀,全局在胸,勃勃欲发。他又是个喜露锋芒的人,有了出类拔萃的
见地,岂肯默默淹没,于是神情昂扬,洋洋洒洒,写成了一道著名的治黄奏折,提出他
的治河见解和具体主张,然后归结道:
虽不敢谓一治而病即愈,特愈于不治而病日增,果能对症发药,一年而小效,三五
年后必有大效。
这份奏折后来得到皇上的嘉奖,朝廷益发相信吴大澂是个能臣。
这晚上铁云也很兴奋,因为今天是在不寻常的时刻谒见了河台大人,给了这位老世
叔以良好的印象,只要继续埋头苦干,必能在河工上博得一个前程,也可以向家人和亲
友故旧证明,他刘铁云并非只会花钱的大老倌,而是确确实实有学问有能耐的人才。他
想写一封平安家信,先向家中传递初谒河督的吉兆,可是千里迢迢,递信不易,还是过
一阵再说吧。于是吩咐李贵道:“今晚早些睡,明儿一早上东坝大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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