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妞和白妞,刘鹗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铁云闷极无聊,把济南城中景色幽美的大明湖、趵突泉、千佛山、黑虎泉都赏玩够 了,又到明湖居戏园听了王小玉(白妞)姐妹的鼓书(梨花大鼓)。小玉是曹州府范县 人,今年二十四岁,容貌姣好,弹三弦的是他的父亲。他们原在外码头临清州卖艺,红 遍一方,后来被省城一位官员发现了,介绍给明湖居老板,来到济南说唱,一炮而红, 风靡了整个济南城。上至红顶蓝顶大官,下至商贩夫役,无人不知小玉,无人不爱听她 的说唱。家境也渐渐富足,买下了几百亩良田,添了一驾双套辕大车。铁云初听鼓书, 也为她那出神入化的声腔之美所倾倒,如醉如痴,全身心都被吸引住了,直觉白居易 《琵琶行》中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尚不足以形容于万一。李贵站在最后一排,也听得 清清楚楚,就是说得最快的时候,也字字清晰,毫不含糊,确有过人之处。可惜听了没 有几场,小玉就出嫁了。她为父母赚够了钱,直到成了个大姑娘才自己看中了一个家境 平常年轻有为的秀才,父母虽然不甚愿意,却拗不过女儿,她俩双双成亲,在济南城中 传为美谈。她那妹子黑妞是因为家中闹大水穷困无路,才被小玉父亲收为养女,教她学 唱,虽然书艺不及姐姐,也就很不错了。可惜白妞嫁了之后,黑妞被一个富商老翁看中, 要买作小妾,黑妞不愿,被养父母责打了一顿,不久就跳湖自尽了。时人有诗慨叹: “黑妞已死白妞嫁,肠断扬州杜牧之。” 铁云觉得在省城候差兴味索然,便和李贵说道:“老爷去外地走走,你留在省城, 每天去藩院看看挂牌了没有,若是有了,就来告诉我。” 李贵愁眉苦脸道:“我的老爷,你海阔天空,屁股坐不热板凳,到哪儿去找你?” “胡扯!”铁云忍住笑道,“我先上泰山观日出,再去曲阜朝圣,然后去泗水见黄 三先生。别的地方你都不用去,就到泗水县衙来寻我好了,若是我还未到,你就等着。” “若是走岔了道呢?”李贵嗡着鼻子咕噜道,“我出来了,你却又回来了,谁来侍 候老爷?” “别噜苏!去雇一辆骡车,老爷明天就动身。” 铁云游历了泰山、曲阜,然后来到泗水。到达县衙时,县大老爷葆年正在坐堂问案, 铁云悄悄站在廊下窥看,只见葆年官服巍巍,高踞堂上,本来不苟言笑铁板似的脸上, 更觉仿佛刮得下冰霜一般,严厉非凡。他拍一下惊堂木,喝命差人用刑,犯人杀猪似的 大喊冤枉。听到堂上打板子的声音,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犯人不住惨叫,葆年又厉声 喝道:“还不快招!”铁云觉得一丝悲哀涌上心头,不忍再看,转身回了出来。又等了 一会,审案完毕,门上通禀进去,葆年慌忙亲自迎到中门,笑道:“铁云,我知道你必 定会来的。”铁云笑道:“三哥在这里,我能不来问安吗?”进了花厅,四边无人,铁 云摇头道:“好一个县太爷,坐堂打板子,简直认不出是当年的黄三先生了。大概一个 人做了官,心就狠了,怪不得毓贤在曹州府那么无法无天。” 葆年摇手道:“铁云,别把我看成是毓太尊一派人物,其实是做此官不得不行此事, 审案子不动刑谁肯招认?你读过唐人高适做封丘县尉时写的诗吗?“祗言小邑无所为, 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官长心欲醉,鞭挞黎庶令人悲。”我的心情何尝不也如此。” 铁云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挂冠而去吧。” “老爷也真会开玩笑,才上任就辞官,半辈子心血岂不白费了。” “老夫子别当真,我是跟你开玩笑。” 葆年笑了,说道:“你是告了假来的吗?” “什么告假!你走之后,这么多日子,宫保没有给我差使,看来凶多吉少。我先把 河防局的人得罪了,现在连宫保也不乐意于我了,大概是那一天为了治河让地的事,太 把宫保顶撞狠了。” “老弟,处世待人还是谦和些好,太露锋芒,超群脱俗,图一时痛快,将会贻恨无 穷。”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却改不了。在省城闷得慌,所以到泗水来消消闲气。” “好,我正愁这里无人可谈,你来了,可以多住几日,上回说的陪尾山下那座泉林, 我到任了忙忙碌碌,竟不曾去过,明天是休沐的日子,早些动身,我陪你去作一日之游。” 次日游了泉林,果然处处泉水叮咚,溪水淙淙,漫山遍野,蔚为壮观,而青山拥抱, 天地幽旷,又非局处尘世的济南诸泉可比。铁云笑道:“泉林名不虚传,我若是做这里 的县太爷,就把县治搬到这里来,也好朝夕赏玩。” 葆年道:“这座泉林以幽美清旷取胜,若是人烟稠密,必定弄得十分俗气了。” 葆年又陪铁云去游了一里路外的卞桥,此桥建于金代以前,是山东境内所存最早的 古桥了,三孔石桥,雕琢华美,两人站在桥上欣赏夹岸杨柳依依,桥下碧水长流,不约 而同感叹道:“我们仿佛又回到扬州瘦西湖了。” 铁云在泗水兴尽而返济南,回到小布政使寓所,李贵嘀咕道:“二老爷,我的腿都 跑断了,也不曾见到什么挂牌不挂牌。” 铁云也觉诧异,又不便去催,甚至没有熟人可以打听,原来所认得的河防局官员, 如今成了冤家了。抚院文案上姚松云和高尚尊虽想帮忙,无奈力不从心。好不容易等到 五月中,藩院才挂牌出来:“刘铁云——河防局提调。”铁云冷冷地叹了口气,并不感 到高兴,他懊悔不曾留在河南,同是河防提调,何必大老远跑到山东来受闲气。他备了 手本,去抚院禀见宫保,张曜究是豪爽汉子,上回铁云顶撞的事已经忘了,客气地接见 了他说道:“我已下了札子,委你为本省黄河下游提调,以后下游河工上的事就由你负 责了。你拿到札子,就去河防局禀到,听从差遣,与同事们和睦相处,不要有隔阂。你 是我要了来的,给我争个面子,莫让别人说你的闲话。”说罢端茶送客。 铁云悒悒不乐地随即来到河防局,总办张观察公出,由会办施观察接见,说道: “很好,既然宫保下了札子,以济南泺口为界,下游的事就借重你了。不过你虽在河南 办过河工,未必熟悉山东的事,况且下游路线长,河道窄,险工多,历来倒口子多数是 在下游,事情不大好办。原来下游是黄提调经管的,仍然由他和你两个人共同经办,彼 此也有个商量,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谈谈。” 铁云道:“两人同办一事,总该有个主次吧?” 施观察毫不迟疑地说道:“当然黄提调为主。”看到铁云两眼炯炯地盯住他,似乎 很不满意,便又解释道:“他在河上十多年,各处堤埝情况熟悉得很,他在,我们放心。” 铁云默默不悦,宫保下札委他主管黄河下游,到了河防局,却做了黄提调的从属, 这个黄提调心胸狭窄,去年抄录档案就屡屡刁难过他,今后看他的颜色行事,这日子还 能过吗?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暂时只能忍气吞声敷衍一阵再说,究竟不甚服气, 忍不住冷冷地说道:“不论为主为次,都是为了公事,卑职都无所谓,但是有一点事关 国计民生,不能不争。” 施观察不悦道:“什么事才到任就要和人争论?” 铁云激动地说道:“历来治河有两种主张,一是汉朝贾谊说的,把首当水冲的百姓 迁走,让地于水。二是明朝潘季驯,本朝靳文襄等治河名臣的经验之谈,主张不与民争 地,惟有约束河道,逼溜攻沙,才是治河的根本办法。” 施观察皱了眉头打断他的话道:“不要说了,你的意思我已从宫保处听到过了。你 忘了潘季驯是明朝嘉靖、万历年间的人,他那个时候黄河早已掉头向南夺淮入海,他提 出的以水攻沙的主张,乃是筑高堰束淮水,借淮水之清以冲刷黄河水中的泥沙,和今日 山东情况截然不同。本省黄河原是大清河的河身,那么狭窄,不破埝行洪放宽河身能行 吗,决了口,受害的还是百姓,怎么叫做与民争地?真是胡说!” 铁云不肯认输,又掉转话头道:“说到破埝行洪,卑职去年夏天测量河道,亲眼目 睹济阳以下破了民埝,事前并不通知百姓迁移,仓促之间,洪水漫过埝顶,淹死的,倾 家荡产的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做法似乎有欠妥当,现在听说又筹了一笔钱,准备废埝守 堤,似应慎重才好。” 施观察连连摇头道:“刘提调,你又不知扯到哪里去了?去年济阳以下各处决口乃 是洪水来势凶猛,冲毁了民埝,才倒了口子的?何尝是咱们河防局事先就决定废埝守堤 呢?再说济南府境内泺口以下,包括济阳县,南北两岸都是只有民埝,没有大堤,怎会 破埝守堤?破了埝子,去守什么?你这些说法岂不可笑!至于准备筹一笔钱,将河身最 狭的地段废埝改堤,放宽河身,确有这个想法,可是仔细一算,须要新筑有埝无堤的南 北堤岸,长达三百多里,区区数十万两银子,哪里够花,只得搁置下来,这事你也不用 再提了,先熟悉情况,少发议论,踏踏实实工作吧。” 当时施观察说罢,向门外喊道:“来人!陪新来的刘提调去见黄提调!” 铁云只得仓皇起身告辞。黄提调表面客气得很,说道:“老兄来了,再好没有,我 正忙得分不开身。”可是样样事权一把抓,把铁云冷搁在一边。若是铁云开口提了什么 不同看法,他便说:“老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一句话就把铁云堵回去了。后来看他 实在闲得无聊,便差他下到各地去巡视河工险段,这年七月,决了上游齐河县高家套, 不久就堵塞了,下游各地幸而没有出大事故,这也不无铁云的功劳。 秋汛过后,河上安然无事,铁云回到省城,寂寞无聊,便想回淮安去接家眷,不过 王氏多病,若英正值收租季节,不能离家,惟有茅氏可来,于是差李贵先回淮安向若英 要钱接济,再去镇江接茅氏来济南。 将近年终的一天,铁云在妓女花红宝家请客,吃得酩酊大醉,一夜春风浑不知身在 何处,日高半空,方才醒来,惦记茅氏恐将来到,匆匆返回家中,究竟宿酒未醒,又和 衣睡得昏头昏脑。忽听到院中人声嘈杂,车辚辚、马嘶嘶,童声叫喊,夹着李贵的大声 吆喝:“二老爷,镇江太太接来了!” “她们来了!”铁云一跃而起,揉揉眼,赶紧穿过堂屋,跨入院中,只见院中刚刚 停下三辆骡车,前面车中坐的正是娟秀娇美的茅氏瑞韵和丫环阿桂,后面一辆坐着厨娘 与奶妈,身上坐着四岁的大绅。李贵过来请了安,说道:“二老爷,李贵交差了。千里 迢迢,好不容易把镇江太太和四少爷平平安安接来了。”又向车上喊道:“下车吧,到 家了,都下车吧。” 铁云含笑迎上前去说道:“端韵,路上累了吧,啊,孩子大多了,让爸爸抱抱!” 他抱起大绅亲了一亲,大绅却怯生生地避开了。瑞韵由阿桂扶着下了车来,腼腆地 福了一福,笑道:“老爷这一向安好!” 铁云把孩子交给了奶妈,挽着瑞韵进了上房,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寂寞死了。” 李贵搬了一大堆行李进来,铁云笑道:“带了这么多东西,简直是搬家了。” 李贵插嘴道:“太太来了,小少爷也来了,这才像个家,能不要这么多东西?哪像 咱们现在这样空空荡荡,甩甩手,迈出大门,就算搬家了。” 铁云笑道:“李贵就是话多!说的倒也实在,这两年从河南混到山东,三餐乱套, 起居无常,这个光棍生活实在把我闷够了。原来屋里鬼也捉得出来,现在毕竟虎虎有生 气了。” 李贵取出一叠信件,交给了铁云,说道:“大老爷、三姑太太叫我带了信来问候, 还有别的许多信,您看吧。” 铁云捧信坐在一旁,先读了三姐的信,密密小楷,足足写满了五页,洋洋溢溢,流 露了思念远方手足的无限深情,使他好像就是儿时伏在胞姐膝前,聆听姐姐的谆谆絮语, 殷殷嘱咐,如沐春风,暖人心扉。又拿起大哥的信,却是厚厚一包,不觉诧异,拆了信, 掉出来一厚叠文稿,原来是罗振玉论治河的文章。大哥信中写道:“老太太与合家安好, 请勿挂念,近与罗叔蕴(振玉)君谈及山东抚幕关于治河之事,叔蕴亦反对“让地于河” 之说,并写了万言长文,以申其意,今随信检附,亦可见天下尚有知音在也。” 铁云大喜,不管庭院中人声嘈杂,急忙将罗文一气读完,竟与自己主张大致相同, 痛快极了,不禁拍案叫道:“知己!知己!不料天下尚有对治河有如此独到研究的人, 我还以为罗叔蕴仅仅是个书呆子哩。” 读完了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乘着瑞韵督率丫环在铺设衾褥,便缓缓地踱了出来。 李贵开销了车钱,车夫赶着骡车驶走了。铁云把李贵叫到身边,问道: “银子怎么没有带来?衡二太太说些什么?” 李贵拍拍脑袋,傻笑道:“哎呀,咱把老爷的正经事忘了。”说着,从胸前掏出一 只信封,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说道,“衡二太太说:“去跟二老爷说,哪有从家里 带钱出去做官的? 家里银钱来之不易,请二老爷撙节些用,少往窑子里白扔钱!”” “什么白扔钱!”铁云皱了眉头不悦道:“老爷哪一样不省,我最喜欢碑帖古董, 到了山东来,何尝敢下手买,还不为的省些开支。其实家里有钱,何必做守财奴,我也 是为了免得听衡二太太的噜苏。” 李贵又道:“衡二太太还说,老爷一年多没回家了,打算收完租,过了年,上济南 来探望老爷。” 铁云向上房瞟了一眼,没有作声,眉头却愈皱愈紧。有了瑞韵,他不想再让若英来 了,他和若英的甜蜜岁月已经远远地消逝,她究竟是三十三岁的人了,该从他的心中让 位给后来者了。 瑞韵住定下来,小小四合院中忽然添了五口人,其中有一个是厨娘,炊烟袅袅,自 己做饭,再加上爱玩闹的孩子奔进奔出,时笑时叫,显得生气勃勃,热闹多了。李贵将 屋前屋后收拾了一番,重新糊了窗纸,又种了些花草,果然气象一新。铁云写了家书和 给亲友的复信,交民信局送往淮安,并将所写《治河七说》托大哥赠与罗振玉,这是刘 罗交往的开始。 铁云定下心来,下了衙门就回家伴着瑞韵和孩子,他那一颗活跃爱动的心暂时被瑞 韵拴住了。 将近年终,东河上下游太平无事,张宫保十分高兴,准备专折保举出力人员,命河 防局提出有功名单。这个消息刚一透露,平静的河防局就暗暗地起了阵阵涟漪,悄悄地 勾心斗角起来了。黄提调、吉提调之流个个精神抖擞,提了大包小包往总办、会办家中 跑,想巴结上司在专案中挂个名。铁云自忖才气过人,所管地段全年未出大的纰漏,成 绩卓异,又是宫保世侄,这次保举知府是十拿九稳的,并不放在心上。乘这空闲当儿, 告假回淮安去探望了一头,在家里过了年,谁知再回济南时,如意算盘竟变了卦了。原 来铁云告假后,总办张观察携了所拟推荐名单,到抚衙谒见张宫保。张曜大致看了一下, 说道:“你这名单还少一个人,就是河南调来的刘鹗,今年东河下游无事,怎么把他漏 了?” 张观察早已准备了一套话,从容答道:“不瞒大人说,刘某人是有些才干,不过读 书太多,有些迂执。本省河道狭窄,修堤废埝,放宽河身是头等大事,他偏偏主张什么 “逼溜攻沙,不与民争地。”和我们唱反调。第一天禀到,就与施观察争得面红耳赤, 不成体统,与同寅也不能通力合作,闹得很僵。今年下游安然无恙,都是黄提调的功劳, 刘铁云到任大半年,无所事事,偏好挟妓邪游,官声不佳。如若提名保举,岂不助长他 的傲气,叫别人寒了心,还以为宫保也赞成他的治河主张,下面的人心就乱了。是否再 让刘君历练一番,但等老成些了,再给褒奖不迟。” 张曜办事向来大大咧咧,只讲究个大概,近来年纪大了,精力日渐衰退,更不愿多 问事。他究是武将,领兵打仗还可以,做文官全靠蒯氏夫人指点,夫人去世了,以怕老 婆而青云直上的张曜,突然没有老婆可怕了,也就走了下坡路了,他事事胡来一气,以 致被下属蒙蔽了,还自以为明察秋毫。而且夫人故世后,无人约束,后房姬妾成群,恣 意享乐,白天黑夜辛劳,铁打的魁伟身躯也渐渐成了空架子了,批阅公事往往嫌烦,况 且铁云也曾当面顶撞过他,想来张上达说得不错,点了点头,这事就成了定局了。第二 年春三月间,谕旨批复下来,朱批“依议”。张观察、施观察都赏了三品顶戴,黄提调 过班以知府用,吉提调则得了同知衔,张宫保的儿子、孙子居然也得了顶戴,惟有铁云 全然落空。铁云在河防局听到这个消息,看着黄提调他们兴高采烈,互相庆贺,这一气 非同小可。黄提调斜睨了铁云一眼,见他冷冰冰地坐在旁边,气鼓鼓一言不发。便走过 来拱手笑道:“铁云兄大才,必定蒙宫保专案密保,他日飞黄腾达,绝非吾等所敢想望, 将来得意了,切莫忘了提携兄弟。” 铁云欲想发作,却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还得在山东做下去,不能太决裂了。 于是冷冷地笑道:“黄提调过谦了,在下不过是蒙宫保赏脸,到这儿来混碗饭吃的,并 不把什么保举放在心上。我在河南得的知府早已让给家兄了,可见我对功名淡泊得很, 老哥等尽管青云直上,我是不会做梦也想到升官的。” 黄提调反而被铁云奚落了一顿,讪讪地走开去了。铁云恼怒难平,几次三番想提笔 辞去差使,无奈又无别处可去,只得忍住性子等待机会。谁知入夏以后,河上险情又起, 张曜勤快,赶紧去险工地段巡视,督促抢修堤埝,不料到了七月间,背上生了一个大痈, 因为时间拖得太久,溃烂得很厉害,张曜只得回省城治疗,意外地又心脏病突发,不过 片刻之间就死去了,时为光绪十七年七月二十二日。张曜磊磊一生,为清廷立了不少汗 马功劳,死后追赠太子太保,谥“勤果”,建祠纪念。 铁云哀悼张宫保的薨逝,虽然宫保在位并未给他特殊的照顾,但是每一回忆儿时小 鹏鹏拜见目不识丁张镇台的情景,便不觉泪水盈盈,因为他不能不联想到谢世的老父。 张曜之死,也使铁云进入人生又一个重大转折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