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气
20
顾全德却照旧不慌不忙:“别着急,你们有没有曾树仁的遗嘱或其它文字证明,
证明这两间房子属于你们?虽然他是你们的父亲,但也有可能把这两间房子送给了
别人。”
曾家兄妹异口同声:“这不可能!”
顾全德又问崔大娘:“大娘,这既是曾家的房子,自打解放后为什么都是由您
住着呢?”
“梨城快解放那会儿,东家让我给看着房子。”
周原和屋里屋外看热闹的人一块跟着着急,已经是死无对证、查无凭证的事,
全在崔娘自己怎么说了,干吗实话实说呀?
你咬死了,就说东家是把房子留给了你,或是让给你了,你看不出连区里都直
给你使劲吗?那样一来这两间房子不就真成你的了!都说崔娘一辈子不正经……摊
上事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德行。
这时候看崔娘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跟崔娘住在同一排的有17户都被拒绝办手续,需重新丈量老平房的面积。拆迁
办公室派出了毛荣和马奎办这件事,他们手里拿着皮尺、底账,把17户人家召集起
来宣布政策:“布告上都说的明明白白了,凡是1958年翻修的时候改动过居住面积
的,一律不算,以我们重新丈量的数字为准。”
居民们知道了官面儿上的意思,一个个面色凝重,呼啦一下散开后就各想各的
招儿。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盘算,当毛荣、马奎丈量到谁家,谁家就打
打鼓鼓地往他们的15袋里塞东西。有的是一盒烟,烟盒却是打开的,露出里面用钱
卷成的香烟,即便是用10块一张的人民币卷的,这不也是200 元吗?每人送一盒就
是400 元,可毛荣、马奎一高兴,稍微一马虎多量出一平方米,政府就多给5100元
的拆迁费,还是出点血划算。都说老百姓谁都可以欺负,但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办
法。他们用眼睛示意两个手里有皮尺的人:“你们可看好了,这不是一般的烟!”
嘴里却说着另一套好听的话:“二位辛苦,抽盒烟吧。”有的住户一时现钱不凑手,
就趁他们在自己屋里的时候往他们口袋里塞东西,这东西得小巧、精致、值钱,不
比送现钱便宜,嘴里还得百般客气:“一点小意思,别见外。”前边有人一送,后
面还没有丈量到的人家就慌了,谁家不送都怕自己吃亏,给你少量出一平方米就损
失5100块!前面出了血的人家,果然都对丈量的结果比较满意,高声说着感谢的话。
他们丈量到哑巴家,门上挂着锁,毛荣大声喊叫:“这是谁的家?”
“王宝发家。”小洋马从旁边的门里出来搭腔,并掏出钥匙替他们打开了门,
两个人进屋拽着皮尺草草一比划便报出一个数字:“7 平方米。”
小洋马叫起来:“啊,怎么才7 平方米?明明是8 平方米半嘛!”
毛荣生硬而又傲慢:“是你说的算,还是我们量的算?”
小洋马可不是轻易能被镇唬得住的,索性扯开嗓子嚷了起来:“你们这一打马
虎眼,人家可就少拿万八千块钱,你们缺德不缺德?这不是欺负人家不会说话嘛!”
周围的邻居都知道她和大哑巴的关系,也在一旁帮腔:“有你二姐替哑巴哥俩
说话,他们真是烧高香啦!”“别看哑巴不会说话,逼急了可比有嘴的人厉害。”
有户在前边已经丈量完的人家。
知道数字已经改不了啦,就又觉得送钱太亏,憎恨两个拿皮尺的人,想制造点
事端让他们把钱再退回来,也躲在人群后边甩冷腔:“这两个人的心也太黑了,人
家哑巴没打点就给人家少算尺寸……”
毛荣心里嘀咕嘴上强硬:“你们别瞎矫情,我们可是代表政府。”
小洋马追问:“哪个政府?”
“政府还有几个?”
“国民党也有政府。”
“哄”地四周暴出一片叫好声,还是马奎聪明:“别跟他们浪费时间,今天量
不完就甭想办手续。下一户。”
“下一户就是我。”小洋马和他们将上了,别说她送不起钱,就是送得起也不
送了,脸上连点笑模样也没有。毛荣和马奎也犯了怵,他们原不想再得罪这个泼娘
们儿,但这间房子跟哑巴的房子是一模一样的,如果给她量多了岂不正好证明给哑
巴量少了吗?他们丈量的结果也是7 平方米。这下就惹得小洋马在胡同里骂开了,
“大家快来看呐,政府专门欺负哑巴,欺负老娘儿们,一样的房子,谁家给他们好
处,就给谁家量成8 米半,谁家没有往他们口袋里塞钱,就给人家量成7 米。政府
瞎了眼啦,没有王法啦,没有老实人的活路啦……”
周围拥挤着随声附和也跟着一块骂大街的人,也有得了便宜的人家则悄悄说小
洋马的坏话:“这个骚货,她看见谁给量房子的人塞钱了?”
立即又有人替小洋马坐劲:“她又没点你的名儿,你心虚什么?”
“谁说我心虚?”
小洋马转脸骂过来:“不心虚你接什么茬儿啊?你接茬儿就是行贿了,吃里扒
外的货!”
一场混战眼看就要发生,人群忽然又静了下来,起哄看热闹的人自动让开一条
道,是大哑巴王宝发下班回来了,手里还提着把瓦刀。他是个瓦工,每天上下班都
不会空着手,总要带着件瓦工的工具,或瓦刀,或抹子,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不看别人。只冲着杨美芬哼唧了两声,那意思是问她出了什么事?小洋马飞快地
向他打着手势,这个出了名的刀子嘴,舌头像羊尾巴一样一刻也不闲着的女人,此
时就如同一个地道的聋哑人,手势熟练而优美,邻居们都看迷了,大家都跟哑巴天
天打头碰面,谁也没有学会这两下子,不被人尊重的小洋马倒有过人之处。大哑巴
的眼睛慢慢地转向毛荣和马奎,脸色越来越自,腮帮子鼓起了棱子。显得诡异阴森。
不要说两个惹事的人,就是看热闹的人也感到惶惧,自动往后闪,哑巴一动起手来
没轻没重,别被他伤着自己。王宝发身躯高大,强健有力,动作却又异常轻捷,人
们还没有看清他是怎么一伸手,就死死地揪住了毛荣的脖领子,他不想动手的时候
爱哇喇哇喇乱叫,真要动手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地突然出击,人群哗啦一下子闪开,
马奎不敢上前帮忙,看到王宝发的左手里还拿着把瓦刀,不知他会不会劈下来。只
有毛荣吓得吱呀怪叫,声音都变调了:“你要干什么?”大哑巴根本听不见,一派
神勇,揪住毛荣就像拎一只小鸡,往胡同外面走,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纷纷躲
避。
今天该着毛荣这两个人倒霉,在同福庄没有人敢惹大哑巴,连地痞流氓和黑道
上的人物都让他三分,他不欺负人,也决不受气,由于他耳朵听不到声音,一下手
就是狠的,自己不怕死,打人也往死里打,打坏了人到警察那儿还都向着哑巴……
小洋马家底不好。人又长得水灵,且泼泼扯扯地什么都不在乎,想欺负她找她便宜
的男人太多了,自从跟大哑巴好上以后,再没有一个人还敢打她的主意,敢动她一
指头。此时杨美芬成了大哑巴的军师,一溜小跑地跟在旁边向他打着手势,嘱咐他
别打人,到头头那里去讲理才能解决问题。大哑巴还真就听她的,把毛荣一直拎到
动迁办公室,像扔一件东西一样把他拽到顾全德跟前。这时候他开始哇喇哇喇地怪
叫,把瓦刀摔到顾全德的桌子上,动手翻毛荣的口袋,毛荣拼命挣扎,嘴里也在大
喊大叫:“你干什么,你这浑蛋!”无奈他那点力气降不住大哑巴,身上的几个口
袋都被大哑巴翻过了,里面有现金,有装着钱的烟卷盒和其它小东西……被当场翻
出了这些东西,毛荣和马奎立即蔫了,屋里屋外看热闹的群众则起哄叫好,把顾全
德和曾家兄妹的谈话也给搅了。哑巴王宝发越发嚷嚷得欢了,小洋马杨美芬上前替
他一翻译,他立刻不叫了,静静地望着杨美芬。杨美芬对顾全德说:“哑巴说,区
长你都看到了吧,你们这个毛干部,还有那个张口闭口就代表政府的马奎马政府,
量房子的时候,谁往他们口袋里塞的钱多,就给谁家多量出一点面积,我和哑巴没
有给他们塞钱,8.5 平方米的房子给量成了7 平方米。”
毛荣也不依:“胡说,你诬赖好人,谁口袋里还没有点钱?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哑巴从马奎手里夺过皮尺摔到顾全德的面前,又喊叫了一通……杨美芬继续翻
译:“他叫你去量,如果是7 平方米他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
顾全德对周原说:“你把毛荣、马奎带走,叫他们把老账新账全亮出来,收了
多少贿赂都退出来,没有收受贿赂,拿出证据来……”然后对杨美芬说:“你告诉
哑巴,我会调查你们反映的问题,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一定会严肃处理,你们
的房子我会派人重新丈量。”
杨美芬向哑巴打手势……
梨城大学外宾楼的门前停着一辆大客车,参加国际建筑师年会的各国代表,走
出大楼,纷纷登车。夏尊秋站在楼前,手里拿着几张纸,看见匆匆赶来的简业修便
迎了上去,主动伸出手:“对不起,知道你新官上任一定很忙,还把你给请来真是
不好意思。”
简业修用力握着夏尊秋的手,眼睛定定地流露着不想掩饰的热切:“我正求之
不得,非常希望能见到您。”他们俩的关系忽然倒了个,原来恭谨卑怯的简业修变
得胆大富于进攻性了,身上传达出一种危险的信息……倒是夏尊秋低头躲开了他的
目光:“会议安排今天下午的日程,是让代表们参观梨城有代表性的建筑,我想来
想去请你来见见代表最合适,你在建委多年,现在又是危改办的主任,对梨城的各
种建筑以及平房区都了如指掌,在现场一边看一边给他们说要比在会场上对他们空
讲好得多,你说呢?”
简业修略感失望,他原以为是夏尊秋想见他才找了一个这样的借口,梨城大学
里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解说员吗?孰料她还真是出于公心……他嘴里仍然答应得非常
干脆:“没问题,您有个大致的路线吗?”“没有,昕你安排。”“您跟着一起去
吗?”“我请你来带队就为的给自己省出半天时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哪。”
简业修不忍:“操办一个会议太耗费精力了,有些杂事应该让手下的人去干。”
“我要处理的一些事自然是别人无法代替的,”夏尊秋很快就恢复了优雅和从
容,“还好,会务上的许多具体事我都不管,今天晚上闭幕,你也留下来吧。”
“今天?”简业修犹豫了,“等会儿再说……”
“不能再说,这都是一些当今世界上有点名号的建筑师,你接触他们一下,听
昕他们的一些观点,不无益处。”夏尊秋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简业修,“这是代表
名单……怎么样,出任平房改造办公室的主任高兴吗?”
“高兴?”简业修摇摇头,现出一脸苦相,“您怎么会认为我能高兴呢?”
这并不一定是简业修的心里话,但夏尊秋相信了。这就是女人,无论她多么的
聪明,总是喜欢相信自己信任的男人说的话:“但我为你高兴,你想自己办公司的
事还干吗?”
“干,这是我的条件。”简业修斩钉截铁,露出了夏尊秋喜欢的那一面,“不
答应我成立一个自己的公司,再大的官我也不当!”
夏尊秋笑了,有点意味深长。简业修见代表们都上车了,他跟导师点点头也向
大客车走去,夏尊秋又喊住了他:“业修,上车后跟代表们作一下自我介绍。”
简业修答应着登上大客车,这样的差事他干得多了,只不过陪同的对象不同罢
了。他没有带外国人看平房区,只有半天时间光是梨城精彩的地方就看不完,再加
上自己的讲解,他相信梨城留给这些国外建筑师的印象一定是历史久远,个性突出,
且非常美好——这就对了。他准时把客人带回梨城大学,夏尊秋要留他吃晚饭,他
答应过一会儿回来参加晚会就先走了。他太忙了,危改已经全面铺开,仅这一摊子
就够他受的,像救火一样到处奔命,同时还要筹办自己的公司,那是自己真正想干
的事,也不能不抓紧。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每天都不能睡足4 个小时,今天这一下
午浪费得太不值得了!要不是夏尊秋找他,他怎么会干这种事?他深知自己最大的
弱点就是拒绝不了女人……当他赶回办公室把非办不可的事处理完,借着去政府找
金克任又回家往肚子里扒拉了点东西,再回到梨大小礼堂的时候,晚会早就开始了,
他坐下来没有一会儿,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世界各国的建筑师们,有的在交谈,有的在跳舞。邀请夏尊秋跳舞的人很多,
几乎不让她闲着。就是不跳舞的时候,她身边也总是围着许多人,全无障碍地用英
语交谈着,轻松欢快,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她美得炫人眼目,眉目转盼间神采
流溢,却无暇顾及简业修。简业修本是她请来的,也许她把这一点早就忘了。这让
简业修感到妒忌,甚至有几分恼怒。也让他清醒地意识到,夏尊秋永远都不会属于
他,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他根本够不着她,明显地分出他们之间的差别……也许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或许从来都不曾在意过他,他只不过是她许多学生中的一个,
他也尽量不去看她,更无法去请她跳舞……简业修坐在那个角落里始终没有动过,
也有那么一些外国建筑师不喜欢跳舞,或相互交谈,或偶尔也向简业修提一两个问
题,简业修用磕磕巴巴的英语应付着。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着,他满面通红,血
脉贲张,陷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他后悔到这里来,他感到自己很不适应这样的气
氛,他不能挥洒自如,他骨子里很想把夏尊秋拥在怀里像其他人那样大大方方跳一
曲,只要他有足够的自信和勇气,是有机会的,是能够去跟别人争夺夏尊秋的,他
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却是坐在角落里跟自己怄气……他对自己很不满意,甚
至有几分鄙视,他那种莫名的自卑越来越强烈,恍恍惚惚,怅然若失……选了一个
不被人注意的时机溜出去走了。
当夏尊秋发现简业修已经不在了的时候,心里生出一种失望,或许是歉疚。当
又一支乐曲响起,她起身想躲出去找一下简业修,借这个巧劲,一只男人的手臂扶
住了她的腰身,并在她的耳边轻轻说:“该和老大哥跳一曲了!不要拒绝,那会显
得你失态。”这个男人是杜华正,她也只好跟着他走起了舞步。这回轮上她浑身僵
硬了:“你总是这样乘机胁迫女人吗?‘’杜华正眼里跳跃着快乐的光芒:”说得
太难听了,我不用这种办法怎么能请到你跟我跳舞呢?但我没有他意,因为你是我
妹妹。“夏尊秋厌恶地把自己的脸扭开,杜华正在手臂上加了力量,不让她脱身而
去。他风度翩翩,面带微笑,却不顾一切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尊秋,你太漂亮
了,这张脸美得就像所有男人梦想中的脸,身材好得就像你自己的精心设计一样,
简直是个奇迹,优雅,纤巧,完美无缺。“任他说什么,夏尊秋都不再应声。
现出一种绝丽的冷艳。但她在心里也不能不承认杜华正很有风度,很会讨女人
的欢心。她甚至突然意识到,要想报复杜家父子这样的流氓是不可能不伤着自己的
……“尊秋,你为什么老躲着我呢?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就是
退一步说。
人间复杂的恩怨总有烟消云散的时候,只要能留住一份儿亲情,一点愉快,成
为不灭的纪念,不是很好吗?“杜华正不错眼珠地盯着夏尊秋的脸,冰冷、华贵、
忍耐,还有点不屑或强力压制着的愤怒。他笑了:”我真不明白,简业修那小子何
德何能,竞让你看上了!但他缺少风度和自信,在这样的场合他感到自卑。因为他
是在老平房区里长大的工人后代,是蹲茅坑长大的,这儿的人都是从小坐马桶长大
的。所以他连请你跳舞的勇气都没有,早早地就溜了,他也只有偷着溜走,留在这
儿不是活活地受洋罪吗?他根本配不上你……“
“你经常这样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或躲在暗处窥探别人吗?”
“别人我不管,你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的视野里,你对我好点,我就会放过姓简
的小子,你若还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就把那小子整死!”
夏尊秋侧脸看着他,这真是个残酷而又擅长眩惑的男人:“你们杜家的人都是
这么卑鄙!”
杜华正毫不在意,甚至还优雅地一笑:“没办法,在你这样的美人面前,任何
男人不是当天使,就得当魔鬼!”
老天也似乎有意跟危陋平房改造工程过不去,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连续几天
的西北风,气温一降再降,连河里都上了大冻。工地上骤然滴水成冰,水管冻裂,
施工难度加大,进度迟缓,一片叫苦连天。金克任一天不拾闲,四处忙于应急,以
他的体魄都累得有点撑持不住……大北风又是呜呜地叫了一夜,早晨一睁开眼,他
浑身酸疼,情绪不高,便有意把电视机的音量开得很大,电视里正在播放梨城早间
新闻……女儿就像跟他比赛一样,房门大开,摇滚乐声震天价响,她随着乐声在做
健美操,家里变成了歌舞厅。金克任直脖子瞪眼地盯着电视屏幕,然后又坐到饭桌
前翻看当天的报纸……许良慧在忙活早饭,金克任高声叫喊:“哎,大律师,我被
市里的舆论工具封杀,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帮我?”
许良慧端着一碟红烧肉从厨房出来,先走到女儿房门口通知她该吃早饭了,并
顺手关上女儿的房门,客厅里立刻安静了许多。她把红烧肉放到桌上,又回身把电
视机的音量也调小,这才问丈夫,“你刚才说什么?”金克任把报纸扔到一边:“
有人告诉过我,说书记跟市长在争新闻,争电视的上镜率,争报纸的头条,当时我
还不大相信,留意了一下,这一段时间关于平房改造的消息几乎从梨城的报纸和电
视上消失了。昨天市政府召开抗寒冷保证工程质量的现场会,市长也参加了,应该
说会开得不错,今天的早间新闻连市长的一个影儿都不给露一下,今天的报纸上也
只字不提,这一块工作正好又是我分管的,我岂不是被卡在他们两个中间成了夹肉
馅饼了吗?”
许良慧也坐了下来:“在梨城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大律师可有妙计救我?”
“别夸大其词,快吃你的红烧肉就大葱吧。”金克任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
许良慧继续宽慰丈夫,“你只是个卖傻力气于活的人,谁当一把手都得拉你,需要
你卖劲儿,目前两个大头头之间的明争暗斗还不会伤及到你的。”金克任摇头:“
但这让我难于做人,来明远已经跟我谈过了,老实说他讲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你碰到过被告和原告都有理的案子吗?“
“理有公理私理,正理歪理,真理伪真理,还有强词夺理……理的完整才是法。
法可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天下的理很多,我只是不明白一个理,为什么来明远不能当个太平书记?不
操心,不受累,支持市长工作,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何乐而不为!他本来就这样
的一个人,现在不知怎么上来一股邪劲,非要跟卢定安争锋不可?”
“你是装傻充愣,还是故作天真?正因为党政一把手的不和。
才能保持权力的均衡,进行权力的交替,维护权力的继续。“
金克任表情夸张地看着妻子:“哦,律师的尖刻!这倒让我想起来,那天来明
远跟我说的许多话,都应该由他自己当面讲给卢定安听,他不去跟市长当面锣对面
鼓地叮当,却想让我给卢定安传信。”
“你没有给传了吧?最好别搅到他们的斗争中去。”
“你错了,他们之间既不斗又不争,来明远用的可是太极神功……”
“什么?”
“打太极拳有个最基本的要领,就是怀里永远都像抱着个太极,双手之间始终
像夹着个圆球,不管如何闪转腾挪,都要对着圆球发力,球在手掌间被旋来转去,
推来挡去,两只用力发力的手却始终不相碰。我就是书记和市长中间的那个球。”
许良慧突然笑了。金克任发愣:“你笑什么?”许良慧笑得更厉害了,金克任
忽然有所悟,也敞怀大笑,并用手指点着妻子……“
女儿换了衣服出来,不无惊讶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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