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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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营官兵奋战了二十多个小时,才把齐东平的遗体从泥淖中挖找出来。 噩耗传来,一营被悲痛淹没了,一连被痛苦淹没了,一排被泪水淹没了。“东平!”“排长!”“排长,你醒醒,你醒醒啊!”“东平,你睁开眼睛看我们一眼啊!”椎心泣血的呼唤,嘶哑失声的哭喊,在七星谷里久久低回。 “东平!东平!”魏光亮抱着齐东平的躯体,一遍又一遍呼喊着。齐东平双目紧闭,嘴角紧抿。魏光亮放下他,一次次摸他的胸口,希望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次次轻拍他的脸颊,希望还能看到他睁开眼睛。终于,他无望了。终于,他死心了。终于,他被巨大的悲痛击倒了。他一下瘫坐到地上,呼天抢地号啕大哭起来。 他恨,恨那些丑恶的泥石流,夺去了他最亲密战友的性命;他悔,悔不该被郑浩的悬赏迷住了双眼。巨大的悲愤,致使他无端生出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强烈自责。他诅咒郑浩的“重赏” 游戏规则,也诅咒藏在每个人心里的自私自利。如果不是为得重赏而一味抢进度,一味把兄弟连队当对手,如果大家认真留心坑道里的情况变化,这悲剧会发生吗?这到底是谁的错?这到底是谁的错啊?! 终于,魏光亮强忍着悲痛吞咽下悔恨,仔细清洗着齐东平的身体,把自己一套尉官服给他穿戴整齐。周亚菲泪流满面地给齐东平整容化妆。王小柱与几个战友抬着齐东平,脚步缓慢沉重地往简易灵堂走去。 齐东平女朋友小吴火速从南京赶来了,哭得死去活来的她只有一个要求:为齐东平守灵。 齐东平姐姐齐东玲以最快的速度从广州赶到七星谷。没能来得及换装卸妆的她衣着时尚发型前卫,描眉画眼涂满脂粉。齐东玲整夜枯坐弟弟身边,不流一滴泪,不说一句话,偶尔看人一眼,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哀恸,是冷漠,是麻木,是绝望。齐东玲的衣着打扮和异常举动引起了一些非议。 死人的重大事故惊动了上层,顾长天成南方乘坐直升机亲抵七星谷。 “零死亡你守住了吗?工程兵团的团长,不是你这种当法!”顾长天铁青着脸,劈头掷给郑浩的第一句话又冷又硬。 成南方白郑浩一眼,“灵堂设在哪里?” “一营活动室。”郑浩垂首低头,声音怯懦。 “石万山呢?”顾长天问洪东国。 “在做墓碑。” 石万山夜以继日昼夜不眠,不让任何人插手,亲手一锤一钎打凿墓碑。他小心虔敬地在墓碑中间镌刻上“齐东平烈士之墓”七个大字,在墓碑左、右下方分别凿下“工程兵师大功团公元二00四年十月立”和齐东平生卒年月“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一二00四年十月”两行小字,然后用绒布仔细地擦拭着。 张中原魏光亮到来,把别人对齐东玲的议论反映给石万山,石万山顿时怒火上蹿怒目圆睁,“谁规定的打工妹就不能穿件像样的衣服?就不能描眉毛染头发?没有流眼泪怎么了?痛苦到了极致才会欲哭无泪!你们两个记着,要再听到谁在背后嚼舌头不说人话,告诉我,我处分他!” “‘我处分他!’底气很足嘛!”顾长天一步跨进门来,“看来,该让你石万山官复原职了。” 跟着进屋的成南方抚摸着墓碑,“看来,你做得非常用心。你们有几年没做墓碑了?” “快四年半了。”石万山回答。 “棺材准备好了吗?”顾长天问。 “正在油漆,用的是上等红杉木,规格是五五四。”张中原回答。 石万山说,“我们早就拟提拔齐东平同志为一连副连长,已经上报了师里。” 成南方一脸痛惜,“我们遗憾的是,他的任职命令下晚了。齐东平是世纪龙工程开工以来全师牺牲的第一位同志,但愿也是最后一位。” “走,去看看齐东平同志!”顾长天迈开大步。 顾长天亲自为齐东平烈士选定了人土为安的日子。 低回沉痛的哀乐声中,八个手持冲锋枪的战士分列道路两旁,护卫着制作精美的上等红杉木黑漆棺材,庄重肃穆地往百花岭去。一队队手捧军帽臂佩黑纱胸缀白花的军人,拖着沉重的双腿,迟缓地默默地走在落叶缤纷的山间曲径上,为世纪龙工程开工以来导弹工程兵师牺牲的第一位英烈送行。 烈士的墓穴距百花潭不远,四周松柏掩映,四季鲜花盛开。 张中原魏光亮把灵柩缓缓放入墓穴,久久不肯松手。全体送葬战友跟着石万山,围着墓地缓缓绕行三周,庄严默哀三分钟。洪东国将一捧捧寄托全团官兵哀思的小白花撒进墓坑,每个人都捧起一把泥土,恭恭敬敬撒人墓坑。 墓穴填平,墓碑竖立。 “东平!”百花岭山谷里回荡着小吴撕心裂肺的嘶喊。 石万山面对墓碑肃立,一字一顿地念,“命令:任命工程兵师大功团一营二级士官齐东平任大功团一营一连副连长,授陆军中尉军衔。师长,顾长天,政治委员,成南方。二00四年九月二十八日。” 这是一份迟到的命令。这是齐东平生前朝思暮盼的提干命令。这是一份寄托了齐家全部希冀和期望的命令。这是齐东平用汗水泪水用青春年华乃至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命令啊! 齐东玲默默走过去,从石万山手中拿过命令,面无表情地跪到墓碑前,用打火机点着。一纸提干命令,顷刻间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东平!”又是一声催人肠断的嘶喊,小吴随即昏倒在周亚菲的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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