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
|
名义上,史天雄由副司长变成了正司局级特派员,升了官,陆小艺也不好过分发作。但是,深知中国官场规矩的陆小艺知道,丈夫已经偏离了电子信息部的权力中心,滑向了不可知的、难以控制的边缘了,她自然没法高兴。陆震天得到这个消息,竟十分高兴,当即表态道:“这是好事。天雄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是基层工作经验。他的信仰坚定,对党和国家忠诚,如今又多了一份勇敢,走的都是正路。” 陆震天一表态,苏园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意见了。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这个养子兼女婿。陆震天提议的庆贺晚宴结束后,苏园苦口婆心起来,“官员外放,不升就叫谪,几千年都是这样。好在特派员前面还有个正司局级,这个家宴也算有个说法了。天雄啊,你六岁到这个家,我和你爸从来都把你当亲生儿子来看待。你爸对你还有点偏心眼。‘文革’初期,你爸自身难保,在兰州当副司令的老部下提出带走一个孩子,我们首先送去的就是你。你亲爸亲妈的问题那时还没结论,不把你保护起来,怎么办?你要当了狗崽子,下了乡,能有今天吗?你们部队要去打仗了,我和你爸商量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忙让小艺到部队跟你结婚。那弹片亏得只伤了你的腿,否则……”陆震天厌烦地瞪了妻子一眼,“有完没完?说这些做什么!”苏园笑弯了柳叶眉,“天雄不是要去西平吗?你不是也经常要求孩子们不能忘记历史吗?你说承伟不成器,不走正路,这个家今后只能指望天雄了。他要是忘了本,飞走了,我们怎么办?” 史天雄强笑着,“妈,你放心,这些我都记着呢。咱们这个家,不缺官,也不缺钱。你就放心让我去闯一闯吧。再说,我的户口还留在北京,编制还留在部里,实际上等于出个长差。”陆震天接道:“早晚他会回来的。” 早晚会回来?早是多长时间?晚又是多长时间?陆小艺想不出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开始给陆承伟拨电话。她需要有人帮助她。 最近一些日子,陆承伟蛰居西山别墅,重点思考了亚洲金融危机会对中国今后几年的经济产生什么影响这一重大问题。饿了,能吃上顾双凤亲手做的江南小吃;累了能享受到顾双凤这个深陷爱河的女人提供的极富创造力的服务,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史天雄刮起的家庭风波,他连一个波纹都没感觉到。确实,这个时候,陆承伟在陆家还只是一个局外人。 局外人和局内人的差别,不过是门里门外、幕里幕外而已。房子没送成,陆川的大工程还没正式启动,陆承伟想到了应该用其它办法赢得父亲的心。中国特色之一,就是政治话语在经济生活中依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回想自己这十几年走过的路,他深知陆震天三个字蕴藏的巨大能量。这能量多半时候像一辆重型坦克,能把通向目标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消除。还有个别时候,这种能量还能够直接转化为金钱。陆承伟断定,在今后的十年里,围绕政策做文章,仍有无限的商机。那么,一定要把父亲这张威力无穷的牌打好。 机会说来就来了。几天前,晚报上登出了一则消息,说有一批具有文物价值的邮票将在国际会展中心拍卖,其中有一枚毛主席一九四二年寄给冀鲁豫某将领信上贴的邮票最为珍贵。这则消息唤醒了陆承伟尘封已久的记忆。“文革”前,陆家最为珍贵的东西,就是毛主席亲笔写给陆震天的一封信的信封,上面贴着一张印刷粗糙、图案简陋、在陕甘宁边区和其它根据地可以流通的邮票。这封信的原件早就进了档案馆,陆承伟只记得这封信是对陆震天写给毛主席一封信的回复,毛主席在信中回答了陆震天在一九四二年日军“五一”大扫荡后提出的若干问题。陆承伟记得父亲说过,毛主席这封信的主题和著名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相近,一个是回答林彪提出的“红旗到底还能打多久”这个问题,一个是回答他提出的“用不用坚守华北根据地”的问题。“文革”期间,这个信封被抄家的红卫兵拿走了,从此再无音讯。 抱着碰运气的态度,拍卖的这天上午,陆承伟和顾双凤带着空白支票,出现在会展中心的拍卖大厅。陆承伟一看放在玻璃灯箱里那个放大的信封,心跳登时加速了。这次拍卖会的主角,果真是自己家里那件珍贵的文物。促销小姐解说着:“这张邮票最珍贵的地方,不仅仅是它是毛泽东用过的,更重要的是毛主席写信封时,在邮票上留下了半个冀字。据考证,毛主席到延安后,基本上没有用过邮票,这封信为什么要贴上邮票,至今还是一个谜。”陆承伟想起来了,这封信还与刚刚故去的邓小平有关。毛主席写完回信,交给去杨家岭看他的邓小平看过,并要邓小平带给陆震天。邓小平说他要在延安等着开七大,暂时走不了,毛主席兴之所至说:“那就寄给他吧。”说着,在窑洞里找了一个贴了邮票的信封,写了地址。说是地址,实际上就是陆震天指挥部队的名称。后来,这封信还是通过机要通信,交到陆震天手里的。半年后,陆震天见到了邓小平,知道了事情原委后,也是兴之所至,专门跑到分区邮电所补盖了邮戳,然后当做宝贝珍藏起来了。 陆小艺赶到陆承伟的西山别墅,陆承伟刚刚用八十八万天价,买回了本来就属于自己家里的宝物,正开着卡迪拉克,哼着《抗日军政大学校歌》,走在回西山的路上。顾双凤还沉浸在刚才拍卖场惊心动魄的竞价场面里,小心抚摸着装在楠木匣子里的信封,说道:“我真怕有人喊出一百万。”陆承伟接道:“那我就会让你喊两百万。我的底牌是不惜代价,得到它。这个收藏人这回可发财了。”顾双凤疑惑起来,说道:“报上为什么不提你爸爸的名字?毛主席写的陆震天几个字并不怎么草嘛。”陆承伟伸手刮一下顾双凤的鼻子,笑道:“傻丫头,公布了名字,它不就成我家的私有财产了,收藏人还怎么发财?”顾双凤噢噢了两声,突然叫起来:“亏了,亏了!不该花这笔钱。既然你已经认出来了,问他们要 ,他们敢不给你?这钱花冤枉了。”陆承伟说:“一点都不冤枉。他们没把它当废纸扔掉,应该得到这笔钱。可惜没人喊出三百万。不过,八十八万也不错,八十八万能弥补老爸一大缺憾,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