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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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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振庆说:“是骨癌。医生说,她最多还能活两个星期,只有百分之一二的希望。为了这百分之一二的希望,也必须带她到北京去……” 韩德宝呆住了。 吴振庆已经有了主意:“我负责借钱。穷家富路,得多带些钱,我才放心,你负责替你自己请两个星期假,陪郝梅去。” 韩德宝虽面露难色,沉吟了一下,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吴振庆说:“按理说应该我陪着去……可是,我怕我自己到时候……你……在路上告诉郝梅吧,也得让她有心理准备。” 韩德宝一只手按在吴振庆肩上说:“放心吧。” 吴振庆又说:“如果可能,让芸芸看看天安门……我曾答应过她,有一天,要带她到北京去玩儿,在天安门照张像……” 他说不下去了,韩德宝也满脸是泪了。 吴振庆仰起脸,自言自语地说:“我们为什么有那么多还不完的感情债?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责任和义务啊!我太累了,我已经累得受不了啦……” 韩德宝情不自禁地拥抱住了他,两个好朋友,将头埋在对方肩上…… 吴振庆哭了…… 晚上,张萌一个人在家里,她双手打开化妆盒——那显然是第一次被打开的东西。 她的手犹豫着,仿佛不知该先使用什么,后使用什么。触了一下粉刷,动一下眉笔,最后拿起了唇膏。 镜中,唇膏涂着唇廓,舌尖轻舔着涂红了的内唇沿。 张萌用描眉笔描着一条眉,先描成眉梢向下,觉得不满意,放下笔,抓起旁边的湿毛巾,擦着。 她又拿起眉笔,重新描,这一次描成了眉梢向上,似乎仍觉得不满意。 眉笔描向另一条眉,描毕,张萌凝视着镜中自己的脸,仿佛要回忆起一个忘却了的朋友。 她站起,走到洗脸间。打开水龙头,双手搓肥皂。 她正要搓脸,盯着洗脸间的镜子,双手停止在脸面前,又犹豫起来。 她想,好像也没什么太古怪的,也许脸敷得白些效果就会好多了? 她冲尽手上的肥皂,关上龙头,擦开了双手。 她又坐在桌前,开始往脸上刷粉,仿佛信心有所增强,她心想修理过地球的人,难道还修理不好自己的一张脸?笑话。 她合上了化妆盒,欣赏着镜中自己的脸,心里说,这不是挺不错的么?关键是,要庄重,要矜持,要在脸上打出广告——请勿犯我。这是比我年轻的女孩子们做不来的样子。这是我的特色,张萌特色。 她站起,走入里间,旋即出来,已穿上了一套西服裙。 她又拿起镜子照,心想,手上应不应该夹着一支烟呢?好几次我吸烟时,男人们偷偷观望过我,我不认为那是他们少见多怪,而肯定是我吸烟的姿态对他们有某种特别的吸引力。 她放下镜子,拉开抽屉,拿出烟,吸着了一支。 她坐下,对着小圆镜,做出各种吸烟的姿态。她又想,今天晚上是在大庭广众之中吸烟会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不佳的印象呢?我行我素,想吸就吸,管别人怎么看我呢! 她一手夹烟,一手拿起烟盒,朝想象中的对方一递——“请吸烟!”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她将烟卡在烟灰缸里,起身去开了门;进来的是吴振庆,他没穿雨衣,衣服被雨淋湿了。 他的到来太出乎张萌意料,她一时不知所措,又有些惴惴不安地:“没想到……你……下雨了?” “下雨了……不过不太大……毛毛雨……允许我进去么?” “允许,允许……” 吴振庆坐在沙发上,以一种诧异中掺杂着研究意味,也掺杂着男人对女人的观赏的目光望着张萌。像上次一样,张萌仍走到桌子那儿,背抵着桌沿站立着。 吴振庆问:“正打算出门是不是?” 张萌:“不,不,不出门……” “不出门?” 张萌解释道:“晚上我们单位和别的单位举行联谊活动,不过我并不是非去不可的人物……我的模样特别可笑是不是?” “可笑?你为什么这么说自己呢?不,一点儿也不可笑,你一化妆,显得很有风度,很有气质,至少年轻了三四岁。你是主持人吧?” 张萌说:“老的,大家嫌太老气横秋;年轻的,又嫌太青春浮躁,结果工会的干部们,就一致决定了是我这个双方面都能认可的,不愿意也得愿意。” 吴振庆说:“我来的又不是时候。” 张萌说:“没关系,时间还挺充足,有事?” 吴振庆点点头说:“借钱……我已经到处借了一个下午了。本不想来找你的,路过这儿,身不由己地就来了。” 张萌问:“多少?” 吴振庆:“越多越好。” 张萌问:“做生意?” 吴振庆摇摇头:“你先说有没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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