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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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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又是一个下雪的季节。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着,白了墓地,白了这一方世界。 他一大早就起来了,提着扫把在扫着这片墓地。 “沙沙——” “沙沙——” 墓地一点点地显露出来,很快又被飘舞的雪花覆盖了,他仍在不停地扫着。 “沙沙——” “沙沙——” 他一边扫一边自言自语:“你说我咋就老做梦哩,咋就走不出那个梦哩。”。 他这么说过了,听见没人回答,他清醒了过来,呆呆地伫立在那里,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半晌,他又在扫。 “沙沙——” “沙沙——” 一声又一声。 他的背更驼了,腰更弯了,雪落满了他的身上,厚厚的,沉沉的。 “这雪,咋就下个没完没了呢。” 一股风把他刚说出的话吹散了,随着雪花零零散散地飘向了墓地。 后来,他就坐了下来,伴着墓地,伴着白雪。 他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墓上扫过,一个又一个。这么多年了,他不知望过多少遍了,他对它们倾诉过,倾诉过那片丛林,说过留在丛林里的弟兄,多少年过去了,他一直在说着,在心里说着。 昨夜,他做了一夜的梦,梦当然离不开那片丛林,李双林、牛大奎、童班副、刘二娃、姜小子……他们一个又一个向他走来。他们围住他说:“回家吧,营长,你带我们回家吧。” 他们还说:“我们在这里水土不服哩。” 他们又说:“我们想家哩,想家乡的雪,想家乡的雨,想家乡的春夏秋冬。” 后来他的梦一下子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都离开了他,他再也看不见他们了,但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营长,你不管我们了?” “营长,我们一直向北走,咋就走不到头呢?” “营长,我们饿呀——” “营长,我们实在走不动了。” “营长,我们想家呀——” ------ 他听着他们的一声声呼喊,他哭了,很起劲地哭,哭着哭着就把自己哭醒了。 醒来之后,梦境里的一切,依仍在眼前浮现,仿佛他仍在丛林中,仍在梦中。 雪下着,纷纷扬扬的。 他坐在墓地里,他已成了一个雪人。 他眼前的丛林依然清晰可见,眼前飘舞的不是雪,而是无边无际的丛林,一支踉跄的队伍,行走在丛林里,他们在向北方走,一直走向北方。 北方是他们的家园。 北方是他们的归宿。 他走在弟兄们的中间,他们一直在向北。 雪飘着,下着,纷纷扬扬的。 他坐在雪中,成了一尊雕像,他在白雪中永恒地守望着,他在等待弟兄们的灵魂走进故乡的风雪里。 雪就越下越大了,这是弟兄们的灵魂么? 这是弟兄们的哭泣么? 这是弟兄们思乡的歌谣么? 这是故乡的雪呀。 雪落在北方,静静的,悄悄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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