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书库>>徐坤: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第九篇 毛榛看了一遍,没看懂,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手脚冰凉, 站在那儿,又使劲定下神儿来,从头看了一遍。再抬起头来,有点看懂了。她的第 一个反应是陈米松出事了!是走了,是人没了。她刚才进门来时的异样的感觉,就 是因为屋里太整洁、太空落,所有他自己的东西:衣服、拖鞋、牙刷、书、日常用 品,都没了,都拿走了。屋里陡然间显得空落、静寂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陈米松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毛榛慌了,带着一片空白的脑袋,来来回回,从这屋走到那屋,看看这儿又看看那 儿,找不出任何陈米松出事的痕迹。 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她望着外面五点半钟已经逐渐黑下来的冬夜, 迷乱而又吃力地想这可怎么办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也就跟着从 这个窗户跳下去得了。 她又拿着这封信傻呆呆地站在屋子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那会儿陈米松还没有手机,那时候她也还没有手机,他们联系不上。她也根本无法 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她想着该跟谁求救,就拨打了女友阿贞的电话。头一句话,她就发着哭声说: “阿贞,我家里出事儿了。陈米松出事儿了。” “人走了?”阿贞问。阿贞的反应极其迅速,甚至根本就没反应,而是本能地 这么回问了一句。 “是。我刚下课回来,就见留下一封信,人走了。”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别动,榛儿,你听着,千万别乱动。我马上过去,你在家等着。” “唔。” 说着,她们同时撂下了电话。毛榛这回略觉有点心理安慰。她什么也不能做, 现在只有等待阿贞来。什么叫朋友?朋友就是你遇到未知的险情时,能够第一个打 电话过去求救的人。 她当时不明白阿贞为何反应得这么快?为什么一下子就猜中了“出走”这一要 害?过后阿贞告诉她说:“咳!所有的家庭悲剧,其实都是一样的,大概就是那么 几条路。” 阿贞从金台路开车到她这儿来,大概要四十几分钟。她坐立不安,望着茫茫的 夜,黑沉沉的夜,还是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要出事或要 出走。一切都显得太正常了,一切都显得太平常了。她想她得问问,总得找个人问 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他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想找人打听情况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平时原来是多么疏忽!多么的疏忽! 自以为是幸福婚姻,却连他跟谁交往都不大知道,连他身边谁是了解情况的朋友她 都不知道。他们那个班车“SX俱乐部”的好玩的列表还贴在门上,可她只认得那上 面的汉字符号,至于那些人名都是谁,她依旧不知道,对不上号。 想一想,他每天上十一个小时班,他们每天都是十一个小时在单位上班,班车 来、班车去,而她每天在家写作,每天只下一次楼,跑步、买菜、锻炼。他们彼此 的作息时间是岔开的,遇不上,根本就碰不上。如果不是因为陈米松每天回家吃饭 睡觉,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许他们俩也会同住一个楼里,而相互永远不相识、 碰不上。 “各忙各的”。“各忙各的”是他常说的一句话。现在,“各忙各的”悲剧性 效果显示出来了。她想找个人问问他出了什么事,都在忙啥,却不知道该找谁问。 好不容易,等到阿贞来了。一坐下,毛榛就将信拿给她看。看了半晌,她也没 看明白。又挨张纸“哗—啦”、“哗—啦”翻阅一下,说:“他最近到哪出差了吗?” 毛榛看了一眼挂历上的简单记事表,说:“去过广东,打击盗版。” 阿贞接着又问:“他最近得过什么病吗?” 毛榛说:“……好像没有。他总是隔两天就去医院检查身体,也查不出个什么 来。前两天说右腿关节痛,说抽空去北大医院检查一下。结果我也没细问。等着, 我去找一下病历。” 毛榛一下子慌了,心想,对啊,他是不是有病?查出了什么不治之症,怕我知 道以后伤心,要自己去面对痛苦?想到这儿她心又揪起来了,忙到书柜里乱翻,去 找陈米松的病历。原先放病历袋的地方是空的。他连病历也带走了。 又迟疑了一会儿,阿贞翻看着这几张纸,又问:“你知道……他外面有人吗?” 毛榛说:“不知道。” 阿贞说:“你看他临走时情绪肯定特别不好,连利客隆的‘客’字都写错了。” 毛榛一看,可不是嘛。 阿贞说:“他在单位里没受什么刺激吧?” 毛榛想了想说:“不知道。” 阿贞又说:“肯定是有什么事。先别急,慢慢来。反正你们俩谁也跑不了。走, 我先领你去吃点东西吧。” 毛榛这时已经略微镇定下来。本来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可一想,让阿贞跑这么 远,还没吃饭,是得陪着出去吃点东西。于是就锁上门,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