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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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里,初夏里的一夜,平原上的凉爽叫人不忍上床睡。不忍坐在屋里费了那上好的夜。上好的天气和凉爽。丁庄人、柳庄人、古渡头的人,平原上的人,有病没病的,大都坐在门口或庄头聊闲话,东拉西扯地说,说古往,说当今,说男人和女人,说些漫无边际的事,享受那凉爽。 叔和玲玲也在享受那凉爽。 他们坐在麦场上。一边是村庄,一边是学校,两相二里的远,他们在中间偏一点。静寂寂地守在中间偏一点。两边的灯光昏黄黄的亮,昏黄黄的暗,倒更显了月色和星光的明亮了。这麦场,麦熟了是麦场,过了麦季只是一块平展展的地,闲着的一块大平地,和谁家的院落样。月亮悬在头顶上,在庄里看是悬在庄头上,在这儿看是悬在头顶上,把一个平原都照成水色了。一个平原的亮都如一面不着边的湖面了。平得和湖咩,静得和湖样,亮得也和湖面样。从庄里传来的狗吠声,像从湖面跳起飞着的鱼。还有麦场外的庄稼地,小麦的生长声,如细水被沙地吸着的吱吱声。吱吱着,那声音就被夜给吸走了,喝掉了。 还有风。他们坐在风口上,享受着风,享受着夜,说些享受的话。 我叔说:“你往我这坐坐呀。” 玲玲就把凳子往叔面前挪了挪。 他们就在那场房屋的前,麦场的正中间,坐在两把小椅上,对着脸,后仰着身,一尺远近着,彼此借着月光能看清对方的脸,能看见月光下鼻子在脸上的影,谁要长长吹口气,都可以吹到对方的脸上去。 玲玲说:“我做的面条好吃吧?” “好,”我叔说,“比宋婷婷做的好吃几百倍。” 答着话,脱了鞋,把脚跷起来搁在玲玲的大腿上,享受着,把头仰向天。望着满天的星,漫天漫天的蓝,享受着,还用脚在玲玲的身上掏着乱。用他的脚趾捏她身上的肉。享受着,对着天空说:“我俩要早几年结婚就好了。” “有啥好?” “啥都好。” 又把身子仰回来,坐正了,盯着玲玲的脸,朝着深处看,像看一个井里的影。玲玲也一动不动让他看,月光在她身后照衬着,像是不动的一面镜。她像镜里的一个人,脸不动,手在动,用双手在叔的小腿上捏,按摩地捏,把能给的舒服都给他。都给叔。她的脸上有着温热的红,看不清的红,像着羞,像她把自己脱光了站在叔的面前样。 玲玲说:“幸亏咱俩都有热病了。” 叔便问:“咋幸亏?” 玲玲道:“没热病我是丁小明的媳妇,你是宋婷婷的男人,我俩这辈子能到一块吗?” 我叔想了想:“那倒是。” 说了这话后,两个人都对热病有些感激样,彼此把凳子又往近处挪了挪,叔把小腿搁在玲玲的大腿上,让玲玲又在他的大腿上捏,按摩着捏。 捏完了,玲玲将叔的腿从自己身上拿下去,给他穿上鞋,又帮他把腿放舒服,然后自己脱了鞋,把脚伸到叔的身子上,不捣乱,规矩矩地放在叔的大腿上,让他捏,让他按。叔就在她的小腿肚上胡乱地捏,胡乱地按,一下接一下,从脚脖开始一下一下向上走,用了一点力气说: “这样重不重?” “有些重。” “这样呢?” “轻了些。” 叔便知道不轻不重该用多少力气了,该在她的腿上哪儿大力、哪儿小力了。把她的裤子往上卷了卷,让她的两段小腿裸在月光下。腿上没有热病的疮,没有起那疮痘儿,光洁得和两段玉柱样,滑亮亮的白,也还润得很。柔滑柔嫩的腿,还有淡淡诱人的肌肤味,叔就闻着那味儿,在那小腿上胡乱地按捏着说: “我按得舒服吧?” 玲玲就笑了: “舒服哩。” 叔不笑,正经地说: “玲玲呀,我想问你一个正经事。” 玲玲和他一样把头仰到天上去: “问吧你。” 叔说到: “你得说实话。” 玲玲说: “问吧你。” 我叔想一会: “你说我能活过今年夏天吗?” 玲玲怔了怔: “问这干啥呀?” 我叔说: “问问嘛。” 玲玲说: “你们庄里人不是都说熬过一个冬就还有一年好活吗?” 我叔还在她的腿上捏着说: “这几天我老梦见我娘来叫我。” 玲玲有些惊,把身子正回来,将腿从叔的手里抽出来,趿上鞋,怔怔地看着叔的脸,像看出了啥儿样,像哈儿也没看出样,试着问: “你娘说了啥?” 我叔说: “大热天,我娘说她睡觉身子冷,说爹的寿限还不到,她让我去她的床头睡觉给她暖暖脚。” 玲玲不说话,想着我叔说的话。 叔不语,想着娘在他床边说的话。 时间默着寂过去,过了好一会,大半天,玲玲又盯着叔的脸: “你娘死了几年啦?” 我叔说: “卖血那一年。” 玲玲说: “我爹也是死在那一年。” “咋死的?” “肝炎病。” “不是因为卖血吧?” “说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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