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文传             第一章 覆灭前的疯狂  


                        

                        九月三十日:天安门城楼上

    一月八日,失去了周恩来。
    七月六日,失去了朱德。
    九月九日,失去了毛泽东。
    三颗巨星的陨灭,使一九七六年的国庆节黯然失色。人民的共和国在沉闷的空
气中度过自己的第二十七个生日。天安门城楼的观礼台空空荡荡。天安门广场一片
萧索,金风吹落一片片枯叶。人民大会堂前的停车场,连一辆小轿车也不见。
    没有浩浩荡荡的游行。没有嘉宾满座的国庆招待会。没有火树银花般的灿灿焰
火。没有撼天动地般的欢呼声……
    唯一的庆祝国庆的仪式,是在天安门城楼上的大厅里,举行了“首都工农兵学
商群众代表国庆座谈会”。
    那是国庆的前夜——九月三十日,暮霭浓重,天安门华灯初放。
    七时整,当时中国政治舞台上的核心人物,依照极为严格的顺序,鱼贯步入天
安门城楼上的大厅,“工农兵学商”各界代表纷纷起立致意。
    领头的是当时中国的一号人物华国锋,留着平头,壮实的身躯,一身中山装。
他是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由于毛泽东在病逝前为他题写了最高指示
“你办事,我放心”,华国锋成为毛泽东指定的接班人。
    紧跟在华国锋之后,便是当时中国的二号人物、本书的主角——中共中央副主
席王洪文。他不过四十一岁,留着小分头,在这支高层领导人的队伍里显得格外年
轻。在人们的心目中,他的接班人的地位,也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一九七六年那
三次举世瞩目的追悼大会,充分显示了他在中国政治生活中的地位:
    一月十五日,首都举行追悼周恩来大会,由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主持,由中
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致悼词。
    七月十一日,首都举行追悼朱德大会,由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主持,由中共
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致悼词(邓小平已在四月七日被撤职)。
    九月十八日,首都天安门广场举行百万群众追悼毛泽东大会,站在天安门城楼
中央主持大会的依然是王洪文,致悼词的是华国锋。
    此刻,当他步入天安门城楼大厅时,不知因踌躇满志,还是年轻心急,竟快步
疾行,走到步履稳缓的华国锋旁边,并排而行,眼看着要超前一步。突然,王洪文
意识到在这种气氛严肃、讲究顺序的场合超前一步会招惹一场风波,他赶紧收住乌
亮的皮鞋,减缓步频。缩短步幅,跟华国锋拉开了一段距离,保持着“第二号”的
位置。
    在王洪文之后,是一位身穿军装、戴一副眼镜的长者——叶剑英元帅。叶剑英
当时的职务是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军委副主席兼国防部长,中国军界的最高领导
人。
    在叶剑英之后,那长长的队伍依次为:张春桥、江青、姚文元、李先念、陈锡
联、纪登奎、汪东兴、吴德、陈永贵、吴桂贤、苏振华、倪志福、徐向前、聂荣臻、
陈云、谭震林、李井泉、乌兰夫、阿沛·阿旺晋美、周建人、许德珩、胡厥文、李
素文、姚连蔚、王震、余秋里、谷牧、孙健。
    在毛泽东的巨幅画像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北京
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吴德宣布开会。
    按照事先审定的稿子、事先排好的发言顺序,“工农兵学商”代表一个个念着
稿子。没有掌声,没有笑声,没有口号声,每一个与会者都端端正正地坐着,脸上
毫无表情。
    王洪文板着面孔,正襟危坐,摆开一副“领袖”的架势。江青穿着大衣,戴着
帽子,不时闭目养神。张春桥那双三角眼,透过眼镜片,悄悄朝叶剑英脸上“扫描”,
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姚文元则低着头在看稿子——因为这个座谈会的报道要在
明天的所有的中国报纸上以头版头条地位登出,作为“舆论总管”,他不能不把报
道细细地推敲几遍。
    大厅里响起尖锐的女声。那是以反对“师道尊严”而闻名全国的黄帅作为学生
代表在发言。她已从小学生成为中学生了。
    黄帅念完发言稿之后,吴德站了起来,对着话筒说道:“现在请中共中央第一
副主席……”
    顿时,王洪文转过头来,江青睁开了眼睛,张春桥的目光离开了叶剑英,姚文
元也不再看清样了,他们八只眼睛都注视着走向话筒的华国锋。“中共中央第一副
主席”出现在这特殊的历史时刻,包含着复杂的政治含义:它表明在毛泽东去世之
后第二十天,中共中央主席依然空缺。谁当主席,还不得而知——是华国锋,还是
江青、王洪文?然而,第一副主席这“第一”两字,又似乎表明华国锋是名正言顺
的主席的继任人。
    作为中共中央副主席的王洪文,双眼一直紧盯着在那里念发言稿的五十五岁的
华国锋,对那“第一”两字恨得直咬牙……
    在历年来中国首脑发表的国庆讲话中,华国锋这一回的讲话最简短,几乎磨平
了所有的棱角:
    “同志们,今天,在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创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
七周年的前夕,我们参加首都工农兵学商代表举行的座谈会。我们向同志们学习,
向同志们致敬。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七周年的时候,我们更加怀念伟大
的领袖和导师毛主席。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毛主席的遗志,把毛主席开创的
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
毛泽东思想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当华国锋结束了一分多钟的国庆讲话之后,座谈会也随之结束了。在那非常时
刻、特殊时期,人民共和国的生日没半点欢乐的气氛。
    王洪文坐上红旗牌轿车,突然,他对身边的秘书说:“明天,把摄影师喊来,
给我拍几张标准照!”
    秘书茫然,但又不好向“王副主席”问“为什么”,只得点头道:“好。一定
照办。”
     
                        十月二日:急拍“标准照”

    刮脸。吹风。对着镜子照了几次,直到满意了,王洪文才去换衣服。
    他穿上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坐到摄影灯光下。
    “拍几张黑白的,也拍几张彩色的!”王洪文吩咐道。
    “咔嚓,咔嚓……”拍完之后,摄影师正想收拾灯光,王洪文却吩咐秘书说:
“把我的军装拿来,拍下我的军人形象。”
    又是黑白的,彩色的;戴军帽的,不戴军帽的。
    总算都拍完了,摄影师以为完成任务了,收好了灯光和照相机。
    忽然,王洪文想起了一桩要紧的事:“再给我拍几张!”
    还要拍什么“形象”呢?
    王洪文脱下军装,居然又重新穿上中山装。直到他对秘书说“把像章拿来”,
摄影师才恍然大悟。
    王洪文在胸前别上毛泽东那“光芒四射”的像章,又坐到照相机前。哦,这一
回要拍“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的形象!
    折腾了半天,摄影师才算给“王副主席”拍完了“标准像”。
    据一九七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光明日报》第三版发表的新华社记者述评《清算
“四人帮”利用新闻照片反党的滔天罪行》一文披露:在一九七六年十月二日,王
洪文总共拍了一百一十四张照片,其中穿便服、中山装的五十三张,穿军装的十六
张,办公照片二十一张,室外单人像二十四张!
    一口气拍了一百一十四张照片之后,王洪文叮嘱摄影师;“今天就给我把照片
送来!”
    “这么急?”摄影师满脸惊讶。
    “只争朝夕!”王洪文用毛泽东的诗句答复摄影师。说毕,狡诈地笑了一下,
补充说道:“先是各印一张八寸的送来,我挑选一下。选中的,要仔细修版,要大
量地冲印!”
    “大量冲印?”摄影师又感到困惑。
    “你去冲洗吧!”王洪文挥挥手,不作任何解释,把摄影师打发走了。
    当摄影师忙于冲印照片的时候,王洪文忙着给上海挂长途电话。他用“洋泾浜”
的上海话说道:“小廖吗?侬勿要‘热昏’!”
    小廖,王洪文的贴身秘书——廖祖康,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文革”前,王洪
文担任上海国棉十七厂的基干民兵连长时,廖祖康便是王洪文手下的“兵”。那时
的廖祖康,是上海国棉十七厂技校学生,基干民兵。廖祖康的养父廖士元,是上海
国棉十七厂的木工。
    在“文革”中,当王洪文在上海国棉十七厂揭竿而起的时候,廖祖康在技校也
发起成立了“革到底”造反组织。他们同“造反”,共“战斗”,建立“火线”之
谊。
    廖祖康头脑灵活,颇有社会活动能力,被王洪文所看中。当王洪文成为“上海
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的“司令”之际,需要“配备”秘书,他点名要了廖祖康。
    王洪文青云直上,廖祖康一直紧随左右。当王洪文调往北京,成为“中共中央
副主席”,廖祖康也就成了“副主席”的秘书。
    前些天廖祖康请假回上海,因为他要在上海结婚了,婚礼定于十月七日举行。
    王洪文预感到总摊牌的时刻已经不远。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他本来是不会让心
腹廖祖康离开身边的。然而,他却爽快地同意了廖祖康回沪。
    喜糖和鲜花掩盖了廖祖康此行的特殊使命。上海毕竟是王洪文的“基地”。军
机不可泄,无法用长途电话或信件传递。
    离京前,王洪文给廖祖康面授机宜……
    十年的“战斗友谊”,使王洪文对廖祖康绝对信任。但是,他担心这个小伙子
被女人迷住而“热昏”,耽误了军机大事。正因为这样,他迫不及待地给廖祖康挂
了长途电话……
     
                       十月三日:在平谷县“吹风”

    十月三日,红旗牌轿车东行。
    王洪文在北京东郊的平谷县露面。
    在天安门城楼大厅上,王洪文没有捞到讲话的机会。此刻,他借平谷县的话筒
说出心里的话。
    他学着毛泽东当年的口吻,提出了一个四座皆惊的问题:
    “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你们怎么办?”
    鸦雀无声,无人敢于回答这样的“尖端”问题。王洪文捏紧了拳头,挥了挥,
大声地喊出了两个字:
    “打倒!”
    王洪文自问自答之后,借这个话题加以发挥:
    “别人搞修正主义,我要打倒他;我搞修正主义,你们也来造反。”
    “最好是不出修正主义,但这只是个人愿望,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王洪文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建国以来,中国就出了高岗、饶漱石、彭德怀、刘少奇、林彪、邓小平,不
出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王洪文提高了声调,把话讲得明白不过,如同一层窗户纸一般,一
捅就破,谁都可以听清楚他的话的真正含义:
    “今后还可能出什么唐小平、王小平之类,要警惕!”
    “不只是邓小平搞修正主义,出是可能的,不出是奇怪的。”
    “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修正主义!”
    王洪文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堂堂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怎么忽地来到一个小县城说这番话呢?
    这里用得着当时流行的名同,叫做“吹风”。所谓“吹风”,就是给下边透点
口风。因为是在基层“吹风”,话就可以讲得很随便、很明白。只要在一个基层单
位说了一番话,很快就会通过种种“内参”渠道把漏出的口风“吹”遍全国。
    就在王洪文平谷“吹风”的前两天,江青在清华大学吹起一阵风:
    “我在主席逝世后的第一次中央会上,就控诉了邓小平,要开除他的党籍。没
有开除,只是‘以观后效’,以后会有人为他翻案。
    “我也要向你们年轻人宣誓,一定要锻炼好身体,和他们斗……”
    王洪文、江青毕竟是“中央首长”,在“吹风”中只能透露一点风声而已。那
个“交白卷的英雄”张铁生,毫无顾忌,在辽宁“吹风”时直截了当地说出了王洪
文、江青的心里话:
    “现在,我们的国家好象一个大家庭一样,父亲去世了,家里有老大、老二、
老三,只能靠老大领着过日子。现在的问题是,老大是不是可靠?!我说的充满着
担心就在这里。
    “华国锋现在是第一号人物了,国家的一把手,已经是很显赫了,但不知他到
底要干什么?他在计委会上的讲话,与洪文的讲话就不一样……华的讲话对右字号
的人是个鼓舞。
    “总之一句话,目前,我对国家的领导人,对国家的命运和前途很担心,尤其
是对军队充满了担心。”
    骂邓小平,骂华国锋,骂军队,王洪文和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结成了“神圣
同盟”。人民共和国在二十七岁生日之际,处于最危险的时候。
     
                       十月四、五日:上海异常动向

    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不知道从哪里吹起一阵风:十月十日是“中华民国”
的“国庆节”,蒋帮预定要在这一天“反攻大陆”。
    尽管海峡风平浪静,可是,上海的民兵已开始集结,加强值班——理由是“名
正言顺”的,为了“备战”,为了粉碎来自海峡彼岸的突然袭击。
    令人费解的是,上海民兵并没有杀向海防前线,却在东海舰队机关附近修筑工
事。
    坐镇东海舰队司令部的,是一位年逾花甲、目光炯炯的军人。他和士兵一样,
穿着没有军衔的蓝色制服,而在二十一年前——一九五五年,他被授予上将军衔,
他,原名苏七生,湖南平江人,一九三○年入党。如今,他名唤苏振华,中国人民
解放军海军第一政委。他在天安门城楼上出席了那个国庆座谈会之后,知道上海情
况异常,奉叶剑英元帅之命,急匆匆飞回了黄浦江畔。
    十月四日,苏振华上将给叶剑英元帅打来电话,报告上海民兵的不正常的集结。
    “注意他们的动向!”叶剑英马上意识到,这表明上海的民兵在准备动手。
    两天前——十月二日,东北方向已发现异常行动:江青的亲信、毛泽东的侄子
毛远新,身为“辽宁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曾通知孙玉国把沈阳部队一个装甲师
调往北京。
    叶剑英获悉之后,立即去电,命令该装甲师停止前进,返回原地……
    眼下,刀光剑影在上海闪动。
    十月五日,叶剑英案头的红色电话机里,又传来苏振华的急促的话音:“上海
民兵闯入吴淞口炮台!”
    “他们奉谁之命?”叶剑英用广东口音的普通话问道。
    “奉王洪文的手令!”苏振华说道,“上海城里的红纸被抢购一空,据说,准
备庆祝‘盛大的节日’!”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入吴淞口炮台!”叶帅对着电话话筒,大声地
吼道。
    “是,坚决执行您的命令!”苏振华非常干脆地答复道。
    挂上电话,叶剑英愤愤地说了一声:“又是这个王洪文!”
     
                          北京西山:悄然的搏斗

    王洪文,已是叶剑英的老对手了。九月九日,毛泽东去世之后,就是这个王洪
文忽然离开了北京城里,搬到离市区四十公里的西山住了下来。
    说实在的,西山之美在深秋和严冬,向来以“香山红叶”和“西山晴雪”而著
称。这时,叶子未红,天上没有一片雪花,王洪文搬来干什么?
    哦,王洪文把足球场上的“盯人战术”用到这儿来了!他在紧挨着西山脚下叶
剑英那座宽大的十五号庭院的一座二十五号高楼里,住了下来。从早到晚,可以清
清楚楚看见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就连进进出出的轿车的号牌都可以准确无误地记录
下来。
    王洪文虽然对第一副主席华国锋横竖看不顺眼,然而他心目中的头号威胁,却
是手握重兵、与“四人帮”有着切齿之仇的叶剑英。何况,叶剑英也是中共中央副
主席,而且兼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尽管王洪文常常穿着军
装在公众场合露面,以表示他也是军人,可是,他怎能与叶剑英在军内的影响相比?
一九二七年“八一”南昌起义前,汪精卫企图借开会之机逮捕叶挺、贺龙,正是叶
剑英得讯急告叶挺、贺龙转移,使南昌起义顺利进行,从此才有了中国人民的军队。
那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王洪文其人……
    确实,在北京西山,酝酿着扭转中国命运的大计。
    李先念的轿车,出现在北京西山。
    据叶剑英在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回忆:
    “先念同志说,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我完全同意先念的看法。我也说,这是
你死我活的斗争!”
    叶剑英当时告诉李先念:
    “王洪文从城里搬到西山来了,住在我隔壁的楼里。危险时期到了。我知道,
他是专门来对付我的。”
    聂荣臻的轿车,也出入于北京西山。
    据聂荣臻在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一日《人民日报》发表的文章回忆:
    “在西山,剑英多次与我议论,党和国家的命运危在旦夕,必须解决‘四人帮’
的问题,否则我们几十年流血牺牲得来的革命成果将会逐步丧失,但由于江青的特
殊身份,只能等待适当时机,采取非常措施解决。……”
    王震也来了,他的话,直来直去,半点拐弯都没有:“为什么不把他们搞下去
呢?一搞下去不就解决问题了吗?”这位“王胡子”,还象当年在延安时一样爽快。
    陈云、邓颖超,也找叶剑英轻声商议大事……
    “诸葛一生惟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毛泽东曾用这样的诗句,称赞过叶剑
英。叶剑英在西山不断地踱着方步,陷入缜密的思维运筹之中。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不仅仅是如何对付“四人帮”,还有一道同样牵涉全局的一步棋:怎样对待华国锋?
撇开他,还是联合他?
    经过几次侧面试探,主动接近,华国锋的态度逐渐明朗。叶剑英决计与华国锋
共同行动,因为华国锋毕竟是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
    九月下旬,杨成武的轿车出现在西山。
    杨成武此行的使命,聂荣臻这么叙述过:
    “我通过杨成武同志,将我对‘四人帮’问题的担心和必须先下手的意见转告
给剑英。……”
    王洪文的眼睛,不时“扫描”着叶剑英院子。
    抽着烟,王洪文也踱起方步来。他在猜度着:叶剑英下一步棋是什么?
    就在这时,王洪文得到一份“迟到”的情报:叶剑英在几天前已经搬离西山了!
    王洪文气急败坏,他的“盯人战术”彻底告吹!
    “狡兔三窟哟,我要立即搬家。你告诉聂总,也要注意安全。”那天,叶剑英
悄然附在杨成武耳朵边,说了这句话。不久,叶剑英就从北京西山消失了!
    据叶剑英自云,他坐在驶离西山的轿车里,情不自禁地哼出了宋朝大文豪苏东
坡的《放鹤亭记》那末尾的一句:
    “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十月六日:快打慢!

    十月五日下午,叶剑英。华国锋、李先念、汪东兴、陈锡联在极端秘密的气氛
中,聚集在一起,作出了历史性的决定。逮捕“四人帮”,挽救党,挽救人民,挽
救人民的共和国!
    “要快打慢!快打慢!”叶剑英中流砥柱,提出了“快打慢”战略决策。
    也就在这一天,从王洪文嘴里传出风声:“七、八、九这三天,会有大动作!”
    王洪文的“大动作”是什么呢?
    只要瞧一瞧十月六日下午江青在干什么,就知道他们要搞什么样的“大动作”。
    那天下午,向来怕风怕光的江青,居然拿掉了帽子,来到太阳底下。一会儿站
着,一会儿坐着.这张逆光,那张侧光,她叫摄影师一口气给她拍了十七张单人半
身照。
    “马上给我冲洗、放大,急用!”江青吩咐摄影师道。
    江青“急”着干什么“用”呢?哦,“女皇”的“登基”之日近在眼前了。一
旦“大动作”成功,她的标准照马上要印在成干上万份报纸上……
    就在江青忙着拍摄“登基照”的时候,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叶剑英给北京卫戍
区和中央警卫团下达了紧急命令:“逮捕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
    夜幕降临,中南海的怀仁堂处于严密的警戒之中。叶剑英和华国锋坐镇现场指
挥。
    袋子已经布好了。华国锋已经以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的身份通知王洪文、张春
桥、江青、姚文元,晚上八时在怀仁堂召开重要会议。
    九月二十九日——一个星期前,晚九时,中共中央政治局开过一次会。那次会
上,江青提出:“毛主席逝世了,党中央的领导怎么办?”刚刚开始讨论,就陷入
两个具体问题的争论之中,一是毛远新要不要回到辽宁去,二是毛泽东的文件档案
交给江青、毛远新清理还是由中央办公厅先封存……。在会上,叶剑英、李先念与
江青辩论,不欢而散。显然,在十月六日晚继续开会,是顺理成章的,何况是由华
国锋通知开会的,“四人帮”都没有对这次会议产生怀疑。
    在夜幕中,古老的怀仁堂显得更加庄严肃穆。这座始建于一八八八年的“仪鸾
殿”,经历过一九○○年八国联军的浩劫,做过一九四九年六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
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会址,而在一九六七年二月,在那所谓的“二月逆流”中,叶
剑英等老帅斥骂张春桥之流,也是在这里。今夜,怀仁堂的大名,将又一次载入中
国史册……
    张春桥来了,王洪文来了,姚文元来了。一个一个落入人民的巨掌!江青也在
中南海住处落入法网。
    未动一刀,未发一弹,祸害中国达十年之久的“四人帮”,被一举剿灭。
    一点也不错,用叶剑英的话来说:快打慢!
    四天前,王洪文为准备出任“人大委员长”而拍摄的“标准像”,几小时前,
江青为准备出任“中共中央主席”而拍摄的“标准像”,连同张春桥的总理梦,全
都淹没在滚滚滔滔的洪波大浪之中……
    “文革”,作为中国现代史上的一场大劫大难,终于画上了休止符。然而,作
为“造反司令”的王洪文在“文革”中走过的道路,却是发人深思的:
    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的时候,王洪文不过是一个初中文化程度的一般干部;
    一九六九年在中共第九次代表大会上,王洪文当选为中共中央委员;
    一九七三年在中共第十次代表大会上,王洪文居然一跃而为中共中央副主席。
他和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内结为“四人帮”,成为“王、张、
江、姚”的那个王;
    一九七六年在毛泽东去世之后,王洪文成为仅次于华国锋的“第二号人物”。
如果没有十月六日夜晚的那场迅雷般的革命,他会取华国锋而代之,成为中国的
“领袖”。
    在“文革”的所有风云人物中,王洪文是窜得最快、窜得最高的一个。
    一部王洪文史,就是一部“造反”史,一部“文革”史。
    为了追溯王洪文走过的道路,且把时钟倒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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