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幕 第五部 5 栗温保在他的指挥部处理完当天的军情事宜已近子夜。他近日越来越感觉到和 共军打仗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如今必须倾尽全力来判断共军各种虚虚实实的举 动以便做出相应的决策,以至于每天晚上上床时左半侧的头部就像针刺一样的疼。 他身穿睡袍平躺在指挥部隔壁的卧室床上,让随军护士的那双小手轻轻地按摩 着他的头部。他始终坚信男人恢复体力和精力的最好办法是和年轻女人接触。有许 多个夜晚,都是这位年轻女护士的一双小手把他送入不太安稳的睡乡的。只有当他 睡熟之后,护士才能轻轻去外间的床上躺下。他近来常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一旦 惊醒就很难再次入睡,那时就需要小护士上床对他进行另外一种按摩,他总是在那 种按摩结束后的疲乏之中再次沉入梦境。 今天晚上他刚刚来了点睡意,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却突然响了。小护士惊得跳起 来抓住了话筒,但她并没有立刻对着话筒问是哪位,她要等对方先开口,如果是男 的她可以搭话;如果是女的她必须交给栗温保应腔,以防止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喂,爸爸!”话筒里传出的是栗丽的声音。女护士以极轻的动作把话筒递到 了栗温保手上。原本因电话响在此时而满脸愠色的栗温保听清是宝贝女儿的声音, 脸上立时换成了笑容:“是我,小丽,这个时候打电话有啥急事?” “是有一件很急很急的事,你必须现在就来我家一趟!”栗丽用的是命令的口 气。 “不能等到明天早上?”栗温保笑了,对女儿他绝少发脾气。 “不能!你要这会儿不来,明天早晨你可能就要后悔!” “好,好,我这就去。”栗温保放下话筒赶忙起身让护士帮助穿衣。栗丽的脾 性他知道,万一因为自己不去而出了什么事岂不糟糕? 栗丽如今的家在望乡台附近的一座青砖灰瓦的小院里。夫婿是栗温保手下最有 作为的一个团长,当初栗温保决意把自己的女儿许配此人,是因为他觉得这团长将 来可能会有造就。栗温保从轿车上下来走进女儿和女婿的院门后多少吃了一惊:院 子里亮着十几盏灯笼,这些灯笼全部由男女仆人们提着环立在卧室门外;离门口十 几步远的地上,扔着一堆被子和男人、女人的衣服;栗丽正抑眉倒竖地双手叉腰立 在灯笼围定的卧室门前;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当初陪她来到婆家的年轻女佣,女佣的 手上拎着一支手枪。“咋了,出了啥事?”栗温保紧走几步来到女儿身边。栗丽看 见父亲顿时眼圈有些红了,她鼻翼吸动了几次才开口说出一句:“你进我们的卧室 去看看!” 栗温保狐疑地抬脚向卧室走。他虽然已经断定屋子里出了事情,但他进门后看 到的情景还是让他没有做好准备的头脑轰地响了一声。——他的女婿赤身裸体和另 外两个裸体赤身的女人各自抱头蹲在床上。栗温保只看了一眼就顷刻间猜出了事情 的全部经过:一定是女婿趁女儿外出玩起了女人,当三个人熟睡之后女儿回家发现 了真情,于是悄悄抱走了三个人的衣服和屋里所有可以蔽体的东西,待把灯笼都点 亮之后才最后抓走了盖在三个人身上的被子…… 栗温保扭头出来铁青了脸说:“先把他们的衣服扔进去!其他人都各回各屋, 谁也不许向外说出今晚的事情!” 栗丽极慢极慢地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将两个女式坤包扔到父亲的手上说: “我还想让你看看这个!” 栗温保知道这是那两个女人的包,他估摸里边装了女婿给她俩的钱,但打开一 看才知道,每个包里有一根金条。 “晓得那金条是从哪里来的吗?”栗丽抬眼瞪着父亲,“是没收的汉奸们的财 产的一部分,这些财产本应上缴国家,可他一直留在家里说等方便时再交。没收的 二十根金条中如今只剩下了八根,你要不要去看看家里盛金条的保险箱?” 栗温保边摇头边又重新走进卧室,他挥手让两个已穿好衣服的女人快走,随后 转对红着脸低头坐那儿的女婿说:“你愧对了我对你的信任!你知道战争的发展对 我们是多么不利,可你竟还有心在这儿玩……”他省略掉了“女人”两字,因为这 一瞬间他想起了他的那个小护士和薛小亚,他决定避开这个问题:“你知道蒋总统 的长子经国先生最近讲过什么话?惩治腐败!打击一切贪污受贿的腐败官吏!你挥 霍没收来的汉奸财产算什么行为?一旦抓住你该怎么处置你恐怕心里也能明白!我 今天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别让我再从栗丽那里听到对你的抱怨!我 的脾气你也知道!” 栗温保出来时栗丽还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小丽,歇去吧,凡事想开些, 他若再不改正我会为你出气!”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不可能止住女儿心 上伤口的疼痛。只有让时间来帮助她习惯这种做了官的男人的生活。 “爹,你等一等,我有话给你说!”栗丽叫住父亲,“我当初答应过你,我做 他的妻子,我现在仍然会去实践我的诺言,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这会儿要给你谈 的是另外的事,是关乎你所为之工作的那个政府前途的事!” “别因为生气就说傻话,小丽!” “爹,我这会儿已很平静,我现在要给你说的是我在最清醒时思考的问题。这 个问题就是:你所效力的那个政权,前途可能要有些麻烦,极有可能是一种崩溃的 结局!” “小丽,别胡说!” “我不是胡说,我这是经过分析得出的结果。一个政权,其上层出现腐败还并 不可怕,因为要从上烂到下还有个时间;其下层出现腐败也不是十分可怕,一方面 上边可以对其制止,另一方面从下烂到上也要一段时日。一个政权最怕的是中间腐 败,中间一旦腐败,可以很快向上向下蔓延从而加速其死亡过程。这就像一根萝卜, 中间一烂,上半部很快因为失去养料来源变干变枯;下半部因为中间的烂液下流而 更快坏掉。眼下的国民政权,其中间部位已经烂了,它的中层官吏们没有烂掉的虽 然还有,但已经不多。因此,女儿想提醒你,这个政权的未来已经笼罩着一股不祥 之气。所有的政权在灭亡前都有一个共同的征兆,这就是腐败!你要早做打算!” 栗温保被女儿说得打了个寒噤,但他最后还是瞪了一眼女儿:“不许瞎想,快 去歇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