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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幕 第七部 9 卓月再次走上安留岗是在一个太阳初升的早上。她决定今天再对土坛四周来一 次复掘，这样的复掘此前已进行过一次，那是在大规模发掘结束的第二天进行的， 但那次的复掘只找到一块刻有“（高阝）”字的木片，那木片仿佛是从一根木简上 断裂下来的。木简不可能只有一根，她估计土坛四周的土里还应该埋有木简，于是 就在星期天的早晨带着师专历史系的几个学生又来到了安留岗上。 她对学生们讲了挖掘的位置和方法之后，便和学生们一起干了起来。这是一场 没有任何报酬的劳动，卓月是用自己的工资给学生们买的干粮，她只是想弄清近两 千年前发生在安留岗上的事情。 夏季的太阳正在迅速地变成火球，卓月后悔没有让同学们都戴个草帽来，她担 心待会儿升高的太阳会把同学们晒晕。但奇怪的是，太阳升高之后，在发掘现场忙 碌的同学们都没感觉到太阳的热度，相反，每个人都觉得有股凉气从脚下升起。卓 月有些惊奇，就到岗下去走了一趟，想比较一下岗上和岗下的感觉是否一致，结果 发现站在岗下反而很热，这使她忽然间明白：正是因为岗上的那种奇怪的凉意，才 使得那两具女尸和动物的骨头得以保存到今天。 “大姐，当初挖出来的那些棺材都拿到哪儿了？”一个手提竹篮和镰刀的姑娘 这时走到卓月身边问。 “拿到市里的博物馆保存了。”卓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姑娘，发现这个农 村少女长得可真是漂亮。 “大姐，你说棺材里的鬼魂不会缠住最初挖到她的人吧？” “哪有什么鬼魂？”卓月笑了，笑罢忽然抓住姑娘的手：“你叫曹宁贞吧？当 初是你先发现的这个地方？！” 宁贞轻轻点头。“我这些天总做噩梦，总梦见一个女的捧着头向我走来。” “这是精神作用。”卓月笑着拍拍宁贞的肩膀，“人的梦境常和自己的想象有 关。”她觉得她有点喜欢上了这个纯真的乡下姑娘。“你这是在挖野菜？” “挖野菜卖钱，如今城里人也喜欢吃野菜了，我想用这个法子攒点学费，看能 不能把高中读完。” “噢。”卓月有些意外地看着宁贞，“高中读了多长时间？” “只读了两周，因为家里没钱，停了。”宁贞答罢，朝卓月挥挥手：“我得去 挖野菜了。” 卓月望着宁贞的背影，心里涌上了一阵难受。多好的女孩，她发现了这个汉代 的土坛和那么多的文物，而她自己竟然无钱读书。 那天的发掘一直持续到后晌，一无所获使卓月和同学们都有些泄气。眼见太阳 就要坠地，卓月只得宣布发掘结束。待同学们做好了返回的准备之后，卓月打开自 己的书包，掏出了一摞新书——那是外爷卓远的那本刚印出的专着《时间的痕迹》， 她给每个学生发了一本。“你们今天辛苦了，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送每人一本书。 这本书是讲时间的痕迹的，我们今天所进行的发掘，其实也就是在寻找时间的痕迹。 时间是一种无形无状轻盈无比的东西，但它走过时还是留下了这样那样的痕迹……” 学生们走后，卓月又在土坛上站了很久。看来我得凭已有的东西来作结论了。 现在重要的是弄清这个土坛建立的时间，碳14测定的误差有几十年，这不行，我必 须有准确的年、月，有了年、月，一些事情就好判断了。 时间！人干什么都绕不开你呵！ 根据方形土坛上出土的陶器和两口棺材的形制，可以大致判断出土坛建成于东 汉初期；依据碳14的测定，也只能明白土坛建成于公元一世纪末至二世纪初，但要 具体弄清建成于哪一年确是一件难事。卓月那些天除了给学生上课之外，剩余的时 间全泡在了保存在博物馆里的那些由土坛上出土的文物中间进行琢磨、研究。 绝望是一点一点向卓月心中积聚的，当成堆的绝望使得卓月就要决定退却罢手 的时候，那把环首刀帮了她的大忙。那把刀保存完好，刀身与刀柄同等宽窄；刀身 上沿着刀背开有血槽；刀尖由刀背向后成半圆形斜收；环首包缠金片；外带鞘。这 是一种优质钢刀，是经过反复叠压锻打而成的，硬而有韧度，很适宜于猛力劈砍而 不致折断。这在铁铠大量使用，骑兵日益发展的时期，是优良的近距离格斗兵器。 卓月过去也曾反复看过这把刀，可除了发现刀身上刻有“百练（炼）清（精）刚 （钢）、（上艹+下二）湅（卅炼）大刀”字迹之外，并没发现可给她的研究以帮助 的东西，那天她因绝望决定罢手回家，在收拾放大镜、毛刷和其它用物时，不小心 把横放在桌子上的那把环首刀碰掉到了地上。她吓了一跳，担心把这件文物摔坏了， 待弯腰拣起以后，发现除了把朽木柄摔脱外，其它一切包括刀鞘都未损坏，她松了 一口气，急忙把掉脱的朽木柄往柄舌上安，就在安柄舌时她忽然发现，那柄舌上刻 有“延光四年阎耀”六个字。这使卓月十分惊喜：延光是汉安帝刘祜的年号，延光 四年是乙丑年，是公元125年，这就是说，这个方形土坛最早是延光四年建的。阎耀 显然是这把刀的主人，有了名字就好办，就可以查史料找了。 卓月当天晚上没有吃饭，就赶往学校的图书馆里查找东汉延光四年的史料。阎 耀的名字最后是在一本南阳县志上查到的，那上边只有一句：“阎耀，南阳县人， 官至城门校尉，死于延光四年。” 这就是说，阎耀是在得到这把环首刀的当年死的。这把环首刀是当年造出当年 进了坟墓。这也就同时证明，这个方形土坛是延光四年建的，那两位女尸是延光四 年死的和埋的。嗨，我又问谜底前进了一大步！ 卓月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查找阎耀的死因，弄清他的环首刀何以放在了这个方形土坛 上，放在了两个女人的棺材前边。 她想，既然阎耀是一个城门校尉，有关东汉安帝年间的史料就有可能提到他。 果然，有一本关于刘秀宗室研究的书中提到：阎耀，安帝皇后之三弟，官至城门校 尉，卷入延光四年的宫廷政变后被杀。 卓月面对着这条记载吸了一口冷气。教历史的她知道，延光四年发生的那场宫 廷政变极其血腥，死人无数。阎耀既是卷入这场宫廷政变中，被杀是很正常的，只 是他的环首刀怎么会进了两位女子的坟墓？ 两位年轻女子与他一起卷入了那场宫廷政变？ 是他的一妻一妾？ 这对妻、妾是为了表示对丈夫的挚爱而嘱人把他的环首刀放进自己的坟墓？ 卓月再一次面对着一连串的问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