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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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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生活上面,世博和宛丹两口子并没有什么矛盾,也许就是因为不缺钱,世博对钱看得不重,他的工资卡就放在抽屉里,宛丹需要买什么是不用问他的。其他方面也还算和谐,无论是谁的生日或结婚纪念日什么的,也都不会忘记,每每拿来庆祝一番。对于庄淘,两口子也是经常在一起制定如何培养他的规划。凡此种种,生活中你简直找不出任何破绽,但是,别的夫妻都是越来越熟悉,而宛丹对于庄世博却越来越感到陌生了。 随着庄世博地位的不断提高,他也需要宛丹在某些场合出现。应该说,宛丹穿上世博为她挑选的时装,不仅优雅,而且内敛,首先是不会让宛丹自己先感觉到不舒服、不自在,这样人与衣服便成了天作之合,看上去十分养眼。宛丹也说不出这些牌子的名称,但是知道它们为什么贵,为什么好,因为布料和做工都是一流的。 所以这两个人一出现,就成为人们羡慕的对象。世博也很认可这种感觉,在这个性关系高度混乱的年代,超凡脱俗与自然和谐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宛丹依旧觉得自己像抽线木偶。她没有那么幸福,为什么要做出幸福的样子呢? 对于没有精神交流的生活,宛丹觉得是可耻的。那她算什么呢?偏偏她就不是一个满身名牌,安享一个名分就万事不问的女人。她自知是瓦屋纸窗下,盛着清泉绿茶的素雅陶碗,静下心来,也是可以诉说心事的;可是庄世博需要的是一只华丽的花瓶,因为他所有的精神世界只向她妹妹一个人开放,那么这种生活对宛丹来说就太不合适了。 所以,外人眼中的美好,宛丹却觉得千疮百孔。她非常厌倦这种虚伪的生活,她觉得那两个人完全看低了她,以为她是运动员出身就一定头脑简单没智商,或者缺乏理解力。总之,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芷言当然知道宛丹在想什么,她清楚地记得她是在办完母亲丧事的两周之后,搬到世博身边的。当时的宛丹正在国外参加比赛,谈不上照顾世博。而跟母亲无话不说的世博,在他亲手把母亲送进火化炉之后,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以为痛苦会渐渐过去,但没想到却是成倍地聚积和提升,在严重失眠之后,他发起了高烧,并且伴有幻听。他对芷言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始终在他的耳边说:去吧,你快去吧,不然你母亲她会失望的,你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父亲走后,母亲的确是世博的精神支柱,世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是最了解他的,那种知道和懂得完全不需要沟通。他绕了那么大一圈,重新找到自己的人生方位,不能说父亲的死与他完全无关,母亲却都是接受他的,没有埋怨他一句,甚至没有过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真的不愿意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这时的芷言,再不敢有半步离开世博,于是她搬进了这套房子,成为这个两口之家的风雪夜归人。 在世博不眠的日日夜夜,她始终陪伴着他。 在这期间,芷言在本系统打听到某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相当权威,其中有一个教临床心理学的教授叫潘思介,就是其中掷地有声的人物,更难得的是他每周二还在医院看门诊。那时候,看心理疾病的人还很少,所以芷言顺利地见到了潘教授。 潘教授中等身材,看上去平实、冷静,但是一双眼睛敏锐而深邃,令人无法怀疑他的洞察力。 他拿出了一张抑郁和焦虑自评量表让芷言填。 芷言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她说:对不起,潘教授,我担心的是我哥哥。潘教授说,那就叫你哥哥来。芷言为难道,他这个人从小就有英雄主义情怀,而病人是弱者中的弱者,他一定会十分抗拒的。潘教授说,病人并不是弱者,不敢面对自己疾病的人才是真正的弱者。芷言道,是的,但是说服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容易。 总之,潘教授坚持“医不上门”,他说,心理疾病一定要病人有了意识,并且承认自己出现了问题,治疗才是有效的。如果隔江买牛,岂不是贻笑大方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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