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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高度问题黑幕重重
第一节 问题
镜州市委大楼坐西面东,正对着大海,是座现代气息很强的建筑,从海滨方向
看像一艘正驶向大海的巨轮,从南北两面看,则像一面在海风中飘荡的旗。大楼前
面是面积近五万平方米的太阳广场,广场上耸立着一座题为“太阳——人民”的巨
型艺术雕塑。雕塑是一组当代人物群像,群像的无数双大手托起了一个巨大的不锈
钢球状物。宏伟的大理石基座上铸着一行镏金大字:“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
史的动力。”齐全盛对此的解释是:我们改革开放的历史说到底是人民创造的,人
民是千秋万代永远不落的太阳,我们每个人不管官当得多大,在位时间多长,都不
过是时代的匆匆过客,都没有什么了不起。既然以人民为主题,城建专家们曾打算
把这个广场命名为“人民广场”,可镜州旧城区已有一个历史久远的人民广场了,
最后还是齐全盛一锤定音,定名为“太阳广场”。相对太阳广场,市政府大楼前的
广场便命名为月亮广场了。月亮广场比太阳广场小一些,主题雕塑是条腾空而起的
巨龙,基座上是五个镏金大字“为人民服务”,和雕塑主题多少有点不太协调。因
此,两个广场落成后,老百姓茶余饭后就生出许多话来,说市委是太阳,政府是月
亮。又有好事者看出,月亮广场上的龙是条睡龙,两只眼一直没睁开,话题便进一
步引申了,道是政府的龙用不着睁眼,跟着市委走就行了。
齐全盛不太在乎人们私下的这些议论和评论,两个广场气魄恢宏地摆在那里,
不但给镜州市民们提供了一个休息娱乐的绝佳场所,也向光临镜州的中外宾客们昭
示着镜州作为中国一个经济发达市的新气象,大气象,谁不服气也不行。前年省里
搞了次城市广场艺术综合评比,太阳广场名列全省第一,月亮广场名列全省第三,
很让齐全盛高兴了一阵子。
现在却高兴不起来了,驱车经过月亮广场时,看到那条腾飞的巨龙,齐全盛没
来由地想到了社会上关于睡龙的议论,心里郁愤难抑:市长赵芬芳难道真是条睡龙
么?沉睡七年突然睁眼了?这眼一下子睁得还这么大?真让他匪夷所思!他从国外
回来在路上就给赵芬芳打电话,让她汇报工作,她倒好,整整一天连面都不照,只
打了个电话过来,胆子也太大了!更让他吃惊的是,此人昨天一大早竟跑到专案组
去了,据金启明私下汇报说,还是主动跑过去的。她主动跑过去干什么?显然不会
是找刘重天叙友情吧?赵芬芳这条睡龙看来要一飞冲天喽!
奥迪驶上市委主楼门厅,齐全盛郁郁不乐地下了车,走进电梯上了八楼。八楼
是市委机关的核心楼层,齐全盛和三个市委副书记的办公室都在这一层。靠电梯口
是市委办公厅秘书一处的三个房间,靠安全门是秘书二处的两个房间,在这几个房
间办公的全是首长们身边最亲近的工作人员。可就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却传出了令
齐全盛难堪的议论声。
“……看看,林一达到底进去了吧?咱齐书记怎么用了这么个秘书长!”
“林老厮进去了,你们这些中厮、小厮们就有希望了,就普遍欢欣鼓舞吧!”
“哟,赵处,怎么你们?你就不在厮级行列呀……”
齐全盛从门前走过时,不满地干咳了一声,房内的议论声立即消失了。
到了楼层尽头自己的大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刚坐下,办公厅孙主任就过来汇报
说:“齐书记,赵市长来了,说是前天晚上就和您约好的,要向您汇报一下工作…
…”
齐全盛“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问:“她人在哪里呀?”
孙主任说:“见您还没来,就到王副书记办公室谈别的事去了,我是不是去叫
她?”
齐全盛顺手拿起一份文件翻着,根本不看孙主任:“叫她马上过来!”赵芬芳
过来后,齐全盛又变卦了,说是要处理点事,请她在孙主任那里稍等片刻。
这稍等的“片刻”竟是四十分钟。在这四十分钟里,齐全盛并没处理什么急事,
神情悠闲地喝了一杯茶,把桌上的文件浏览了一下,还用红色保密机往北京陈百川
家打了个电话,——陈百川不在家,据他夫人说,去参加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去了。
齐全盛便和陈百川的夫人聊了起来,全是家长里短,养生保健方面的事,镜州案他
一句没提,陈百川的夫人也没问。
正聊着,赵芬芳轻轻敲起了门:“齐书记,要不,我改个时间再汇报吧……”
齐全盛捂着话筒,暂时中断了通话:“不必,我马上就完,你先进来吧!”
赵芬芳走了进来,坐到沙发上继续等。
齐全盛仍在平心静气地聊:“……老大姐,我的健身经验就是爬山,对,还是
独秀峰,还是军事禁区,没什么闲人。我每天不急不忙慢慢爬一次,持之以恒,收
获很大。我建议您和陈老经常去爬爬你们家附近的景山,最好早上去,开头不要急,
陈老的性子就是急啊……”
赵芬芳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齐全盛这才结束了聊天:“好,好,那先这么着,代我向陈老问好!”
赵芬芳显然已意识到了什么,待他通话一结束,便走过来,赔着笑脸解释说:
“齐书记,真对不起,昨天没能及时过来向你汇报。你不知道,昨天可真忙死我了,
一大早突然被重天同志叫去谈话,连市长办公会都取消了。从重天那里出来,气都
没喘匀,马上到保税区现场办公,这是上周市长办公会上定好的。下午又开了两个
重要的会,还接待了三批中外来宾……”
面对赵芬芳讨好的笑脸,齐全盛脸上的笑意也极为自然:“哎,赵市长,你就
别解释了,早一天汇报晚一天汇报还不是一回事嘛,反正事情已经出了,该来的都
来了!”
赵芬芳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是啊,是啊,齐书记,我都急死了!白市长前天
突然被‘双规’了,他是常务副市长,又是常委,手上一大摊子事,尤其是蓝天集
团的资产重组,谁能接过来啊?刚才我正和王副书记说这事哩,常委会恐怕得重新
研究一下分工了……”
齐全盛点点头:“政府那边白可树出了问题,市委这边林一达也出了问题,两
个常委同时被双规,麻烦不小啊。有什么办法呢?天要下雨,你不能让它不下;娘
要嫁人,你不能让她不嫁!常委分工是要重新研究了,但不是今天的事,今天我先
向你通报一下这次在欧洲招商的情况,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德国克鲁特研究所的
克鲁特博士已经和我们签订了合作协议书,准备拿出最新生物工程研究成果和我市
蓝天科技合作,据我昨天深入了解,蓝天科技聘任总经理田健同志已经为这个合作
项目做了大量的工作,正准备对蓝天科技进行实质性资产重组……”
赵芬芳哭丧着脸:“还重组什么?齐书记,你知道的,田健在经济上出问题了
……”
齐全盛脸一拉,口气严厉起来:“出什么问题了?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三十万吗?
谁见到田健同志收下这三十万了?会不会是有人陷害栽赃啊?退一万步说,就算田
健真收了这三十万,这个人我也要用!田健是克鲁特博士最欣赏的一位学生,没有
田健我们和克鲁特的合作就要落空,蓝天科技的资产重组就没有希望,人既然是你
赵市长下令抓的,那就请你给我放出来!”
赵芬芳痴呆呆地看着齐全盛:“齐书记,你……你让我怎么放?”
齐全盛根本不看赵芬芳,冷冷道:“事在人为嘛,取保候审行不行啊?”
赵芬芳摇摇头:“恐怕不行,田健现在不在我们市里,被重天同志弄到专案组
去了!”齐全盛口气益发严厉:“那请你就代表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找刘重天去
要人!告诉他: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我们蓝天集团和蓝天科技离不开这个人,
请他和专案组的同志们在进行反腐败斗争的同时,也顾全一下我们镜州经济建设的
大局!”
赵芬芳只得勉强答应了:“好吧,齐书记,你既然有这个指示,我就去试试看
吧!”
齐全盛的情绪这才好了些:“哦,赵市长,你把我出国这段时间的情况说说吧!”
赵芬芳老老实实汇报起来,日常工作和形式主义的事说了一大摊,最后,才触
到正题,谈起了擅抓田健引发的这场政治地震:“……齐书记,我再也想不到白可
树会出这么大的乱子,而且竟然是田健受贿案引发的!昨天找我谈话时,重天同志
揪住不放,一再追问,抓田健的事向你汇报过没有。我是实事求是的,没向你汇报
就是没向你汇报。齐书记,现在我把这个过程正式向你汇报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市二建公司项目经理杨宏志给蓝天科技盖科技城……”
齐全盛挥挥手,打断了赵芬芳的话头:“这个过程不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我就问你一件事,请你实事求是地回答我:田健真是小艳让你抓的吗?”
“是的,她追到我们三资企业座谈会上找的我。”
“齐小艳让你抓,你就抓了吗?你为什么不让她去找白可树?”
“白可树当时不在家,正在省城开会,省政府关省长主持的。”
“那么,抓人之前为什么不向我汇报一下?不知道这是我们重点引进的人才吗?”
“怎么说呢,齐书记,小艳可是你女儿,她让办的事,能不办么……”
齐全盛觉得很奇怪:“怎么她让办的事就要办?临时主持工作的到底是你还是
她?她什么时候有这个特权了?竟然敢对主持工作的市长发号施令?啊?这究竟都
是怎么回事?”
赵芬芳叹着气,直检讨:“齐书记,你别说了,反正这事都怪我……”
齐全盛在房间里踱着步,话里有话:“赵市长,先不要说怪谁,我追究这件事,
并不是想捂盖子,镜州有问题想捂也捂不住。是脓疮总要破头的,今天不破头,明
天后天也要破头。我弄不明白的是,你怎么就这么听齐小艳的,就是不和我通这个
气!你这个同志啊,副市长当了两年,市长当了七年,政治经验应该很丰富嘛,怎
么会把我,把市委搞得这么被动呢?”
赵芬芳笑了笑,笑得很好看,话也说得很恳切:“齐书记,我在你领导下工作
九年了,你应该了解我。田健正因为是小艳要抓的,我才故意没向你汇报,怕你为
难。再说,我并没做错什么,田健受贿证据确凿。”略一停顿,又说了一番意味深
长的话,“齐书记,今天你既然这么认真,有个事实情况我也就不能不说了:这些
年小艳私下里让我,让白可树,还有其他领导同志办的事也不是这一件,只要不违
反大原则,我们都给她办了,也都没向你汇报过。我和同志们的想法是:既不让你
为难,也不向你表功,一个班子的同志,您又是我们的班长,何必要搞得这么虚伪
呢?这话还是白可树先说的。现在看来是错了,给您惹了麻烦。”
齐全盛十分意外,直愣愣地看着赵芬芳:“这……这么说,齐小艳还真有了特
权?啊?”
赵芬芳轻描淡写:“也说不上是什么特权,谁办的谁负责,齐书记,这都与你
没关系。”
齐全盛脸色难看极了,一下子有些失态:“没关系?你市长大人说得轻松!齐
小艳是我女儿,从上面到下面,多少眼睛在盯着她!芬芳同志,你……你们怎么能
这样干呀?啊?我那么多招呼都白打了?你们……你们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你看看,闹出了多大的乱子,刘重天和省委全来找我算账了,我倒好,还蒙在鼓里,
还不知道小艳到底陷进去没有?陷进去有多深?现在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芬芳同
志,你也是为人父母,你说说看,我……我这个做父亲的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呀?啊?”
努力冷静了一下,又说,“芬芳同志,今天你一定要向我说清楚:这些年你们究竟
背着我给小艳批过多少条子,办了多少不该办的事?啊!”
赵芬芳搓着手,坐立不安:“齐书记,我……我还是别说了吧,这也不是我一
个人的事,主要还是白可树他们办的!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也觉得太过分,
却没敢和你提……”
齐全盛目光冷峻:“赵市长,今天就请你全给我摊到桌面上来,给我一个清楚
明白!”
赵芬芳想了想:“好吧,齐书记,既然您一定坚持,那我就把我知道的情况向
您汇报一下吧。小艳第一次找我办事,是我刚当市长不久,不是专门找我的,是在
你家聊天时偶然说起的。她想从团委调到政府,当时的新圩区委书记是白可树,我
就和白可树打了个招呼,白可树马上办了,调小艳到区委办公室做了副主任,过渡
了半年,又让小艳做了区委办公室主任……”
齐全盛眉头越皱越紧,忐忑不安地想:女儿小艳十有八九被手下这帮干部丧送
了……
“什么?杨宏志被另一帮人抓走了?”刘重天吃惊地看着反贪局局长陈立仁。
“是的,我们晚到了大约半小时,据蓝天集团目击者反映,抓杨宏志的车挂省
城牌号。”
“省城这辆车的牌号有没有人注意过?是不是警牌?”
“不是警牌,据目击者说,牌号的数字很大,可车上下来的人却自称是省反贪
局的。”
“会不会是镜州反贪局同志采取什么行动了?你们了解了没有?”
“了解过了,不但镜州反贪局,省市公检法部门我们都查过了,谁也没抓过杨
宏志。”
“这就太奇怪了!”刘重天托着下巴,在办公室里踱着步,思索着,像是自问,
又像是问站在面前的陈立仁和省反贪局的几个同志,“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啊?
这是我昨天见过田健后的临时决定啊,决定过程老程最清楚,一夜之间,按说不该
发生泄密的事呀?”
老程证实道:“是的,陈局长,知情者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别人了。”
陈立仁想了想,判断道:“那么,刘书记,结论我看只可能有一个:我们的对
手和我们不谋而合,猜到了我们的思路,抢在我们前面动手了,杨宏志很有可能对
田健进行了栽赃陷害!联系到齐小艳前夜的成功逃跑,镜州现在的特殊政治背景,
我看情况比较复杂,很像一场精心布置的防守阻击,对手已经从最初的惊惶失措中
醒悟过来了,真正意义上的较量这才算开始,可能将是一场恶仗。”
刘重天认可了陈立仁的分析:“那我们就把眼睛瞪起来,奉陪到底吧!老陈,
你们请公安厅的同志配合一下,盯住一切可疑目标,包括杨宏志的家和杨宏志在二
建的项目公司,还有他的建筑工地,发现此人马上拘留。白可树、林一达、高雅菊
今天就做转移准备,一个也不能留在镜州,去省城或平湖市,士岩和秉义同志马上
也要到了,我向他们具体汇报吧。”
陈立仁请示道:“这三位‘双规’人员是一起去省城呢,还是分头去省城和平
湖?谁和谁去哪里,——刘书记,你得给我们明确一下,我也好具体安排。”
刘重天挥挥手:“你们先去准备,具体安排等我向士岩和秉义同志汇报后再说。”
这时,秘书进来报告说:“刘书记,根据前导车的汇报,省委郑书记和省纪委
李书记一行已经过了镜州老城,估计十五分钟后抵达,准备先到我们这儿听汇报,
后去市委。”
刘重天挥挥手:“好吧,先这样,你们各忙各的去吧,我也得准备一下了。”
陈立仁走到门口又回过了头:“刘书记,有些话我……我还是想说说……”
刘重天已收拾起了桌上的案卷材料:“说,老陈,有什么话你就说,抓紧时间!”
陈立仁等老程等人出去后,才走到刘重天办公桌前:“刘书记,你得向士岩和
秉义同志提个建议:把齐全盛从镜州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拿下来,就是不免职,也得
先想办法停他的职,事实证明,镜州这个案子太难办了,甚至会办不下去!”
刘重天仍在收拾桌子,头都没抬:“事实证明了什么?证明全盛同志阻止办案
了?啊?”
陈立仁赔着小心说:“齐全盛是不是阻止我们办案,我没有根据,不能瞎说。
但是,齐全盛的老婆被‘双规’了,齐全盛的女儿逃掉了,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
另一个重要关系人杨宏志又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带走了,这都是事实吧?这事实是
不是有些耐人寻味呢?和一个市委书记的影响力就没有一点关系?刘书记,你打死
我也不信!这个市委书记可是铁腕人物!”
刘重天收拾文件的手停下了:“老陈,你提出的这些问题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但是,请你不要忘了,我们办案必须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所以,在没有
掌握齐全盛同志本人违法乱纪的事实根据之前,这种免职建议我不会提,就是提了,
士岩和秉义同志也不会听。”
陈立仁这才走了,走了两步,回转身说:“你等着瞧好了,我会拿出事实根据
的!”
刘重天怔了一下:“老陈,我也提醒你一句:别忘了省委对镜州改革成就的基
本评价!”
对镜州改革开放成就基本评价在见到省委书记郑秉义和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
李士岩一行后,刘重天又一次听到了。李士岩连连夸赞,说没想到镜州这几年搞得
这么好,乡镇之间高等级公路都连了网。郑秉义也很感慨,说镜州私营、集体和股
份制经济发达,国企改制进行得比较早,又比较彻底,老百姓的就业观念和北方那
些大城市不同,自由择业,基本上没有下岗失业问题。李士岩直竖大拇指,明确肯
定道:“……你别说,齐全盛这个市委书记还就是能干,敢在市委门口搞这么大个
太阳广场,就是有底气啊,他不怕老百姓坐到广场找他群访嘛!”
听过刘重天的案情汇报和建议,李士岩的语气才变了:“一个城市的基础建设
搞上去了,综合经济水平搞上去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准提高了,但并不等于说就可
以滥用手上的权力了。镜州市委两个常委出了问题,齐全盛同志的两个家属也牵涉
到案子中,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对齐全盛同志,我现在不敢妄下结论,对白
可树和林一达,我倒敢说:他们是在霓虹灯下的桑拿房里泡软了,在豪华酒宴中喝
贪了。起来一片高楼,倒下一批干部啊,这个现象在我们经济发达地区比较普遍,
根子在哪里?我看就在于心理不平衡嘛,总拿自己和那些大款比!”
郑秉义道:“是嘛,士岩同志这个分析我赞成!我看是有这么一个心理不平衡
的问题,看着私营老板发财,总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看了刘重天一眼,半开玩
笑半认真地说,“重天同志,你在平湖当了四年市长,又在镜州和全盛同志搭班子,
当了两年镜州市长,你说点心里话,啊,你的这个,啊,心理平衡吗?有没有这种
吃亏的思想呢?”
刘重天笑了笑:“吃亏的思想倒没有,感想倒是有一些。”
李士岩看着刘重天:“哦,都是什么感想?说说看!”
刘重天欲言又止,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了,还是谈正事吧!”
郑秉义说:“哎,重天同志,这不是正事吗?你们纪检工作不仅仅是查案子,
也要分析干部思想嘛!”看了李士岩一眼,“士岩同志,你说是不是?”李士岩道
:“是嘛!重天同志,说说!”
刘重天这才叹息道:“我们的干部啊,权太大了,尤其是各地区的一把手们,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权力几乎不受限制。你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又不能高薪
养廉,每月只给他发那么少的工资,经济上就免不了要出问题。提倡理想奉献,以
德治党当然不错,但是,道德约束对根本不讲道德的权力掌握者是不起作用的,我
们恐怕要在制度改革上好好做点文章了。”
郑秉义道:“是啊,是啊,这个问题我也想了许久。高薪养廉要有个过程,要
根据我们的综合国力的逐步提高一步步来,急不得的,而且,也要考虑同时期老百
姓的平均生活水平,不能超过太多。所以,目前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在对权力的监
督制约上进行制度创新。重天同志啊,在查办这个大案要案的过程中,我希望你多
动动脑子,把一些带普遍性的问题往深入想一想,提供一些新思路,看看腐败问题
的根子在哪里?我们目前干部队伍的腐败现象和资本主义国家的腐败现象有什么异
同?到底该怎么从根本上解决?”
刘重天笑着说:“好吧,秉义同志,真有了什么好想法,我会先向您请教的。”
接下来,谈到了办案工作,刘重天提出,将白可树、林一达、高雅菊易地审查。
李士岩听罢,明确表态说:“秉义同志,我看重天同志的这个建议很好,重天
同志不提,我也要提的。这三个人都不要摆在镜州,全部易地审,白可树、林一达
可以考虑摆在省城,我多负点责。高雅菊和其他涉案人员摆在平湖市吧。审查人员
原则上从省直机关抽调,如果案情进一步扩大,人手不够,可以考虑从其它市调些
同志参加。秉义同志,你说呢?”
郑秉义没表示什么意见:“士岩同志,就按你的意见办吧!”
李士岩最后说:“重天,咱们就这样分个工吧!你继续盯在镜州,根据已经掌
握的线索深入调查,随时和我和省委保持联系,不论阻力多大,案情多复杂,都必
须彻底查清,向党和人民做出交代。”冲着郑秉义一笑,“秉义同志,我要说的说
完了,下面请你做重要指示吧。”
郑秉义又开了口,面色严峻,语气严肃:“重天同志啊,鉴于镜州目前出现的
这种特殊情况,昨天晚上我们在家的省委常委们碰了一下头,临时定了一件事:在
镜州大案要案查处期间,为了便于办案,请你协助全盛同志一起全面主持镜州市的
工作!”
这倒是没有想到的,刘重天怔了好半天,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郑秉义看了出来:“怎么?重天同志,你想说什么?啊?有话就说嘛!”
刘重天这才努力镇定着情绪问:“省委是不是发现了齐全盛本人有什么问题?”
郑秉义摇摇头:“没有,至少目前没有,对这个案子,我和士岩同志并不比你
知道得更多,你在第一线嘛,第一手资料都在你手里嘛!所以,省委暂时还没有将
齐全盛同志免职的考虑,所以,你只是协助齐全盛同志临时主持一下镜州的工作。”
刘重天苦苦一笑:“这么说,我又要去和全盛同志搭班子了?这合适吗?”
李士岩插话道:“哎,这有什么不合适啊?也就是个必要的临时措施嘛,前几
天你不是还和我说过吗?七年前,你们二人搭班子的时候,全盛同志跑到当时的省
委书记陈百川同志那里去要绝对权力,今天我们无非是要限制一下这位同志手上的
绝对权力,顺利办案嘛!”
郑秉义继续说:“重天同志,还有两点要说清楚:一、这种临时措施并不意味
着省委对镜州改革开放成就的评价有任何改变;二、更不意味着要翻你们二人当年
的历史旧账。”
刘重天心里很明白:“秉义同志,这话我会记住的。”笑了笑,“七年过去了,
现在想想,我自己当时也有不少问题,太情绪化,有些事做得也过分了,比如说行
政中心东移的问题,主动性就不够嘛,政府这边两年不准备迁移的话我也是说过的,
把全盛同志气得够呛。”
郑秉义站了起来:“好,重天,你有这个态度,我和士岩同志就放心了,一只
巴掌拍不响,出现矛盾双方都有责任嘛!走吧,一起去市委,看看全盛同志和镜州
市委的同志们!”
李士岩把刘重天和郑秉义送到门口,却没有一起出门:“你们走吧,我就不去
了,我还要和专案组其他同志碰碰情况,再说,我现在公开露面也不太好,查处工
作毕竟刚开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