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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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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原崴思维敏捷,发现了讨价还价的机会,“赵省长,听你的意思,产权问题还是可以商量的?是不是?那我回答你:政府的优惠政策可以算投入,至于该占多少比例,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协商解决,不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我们和省国资委合理分配产权行不行?我不坚持全部股权了,只要求占到控股的5l%就可以!” 赵安邦心里一动,对手让步了,现在把第一张底牌亮出来了,然而,这只是开始,他不能以此为基准谈判,于是,便道:“你不坚持全部股权就好,事情就向好的方面转化了嘛!但是,你们占51%合理吗?政策依据在哪里啊?”想了想,提出了个反建议,“你们胃口不要太大好不好?考虑到你和高管人员的历史贡献,我个人的意见,可以奖励你们一些股权,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别想了。我知道,你们挂在国家部委名下时就搞了管理层持股,加上这次奖励一些股权,也该满足了。” “伟业国际的产权界定算哪种情况?起码算‘有说法没办法’吧?搞市场经济就是说法吧?就算是个新问题,也可以大胆闯一下吧?赵省长,我不相信你做了省长就没这股闯劲了!刚才你也说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悲剧,是一批人的悲剧,这批人应该说全是精英啊!如果我们仍然固守着以往递延资产概念,不承认资产经营者的出色贡献,那么,不但是一个伟业国际,许多戴红帽子的企业都可能一蹶不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只怕也是一句空话。赵省长,你想想看,就拿这个伟业国际来说,即使国有股权占49%,也能实现保值增值,而落在一些无能的国有资产管理人手上,你给他再多的股权和资产也能让他赔干净!”白原崴有些激动地说道。 赵安邦不得不承认,自原崴说得有道理,然而。他还是不能接受白原崴的方案。道:“白总,你别套我,我过去不论说过什么,都和伟业国际的产权界定无关!我还是那个话,可以奖励你们一些股权,份额不超过总资产的20%。” 白原崴长长叹了口气,郁郁问:“赵省长,这是你和省政府的最后决定吗?” 赵安邦起身送客,“谈不上什么决定,只是我的一个建议,请你考虑吧。” 送走白原崴,钱惠人来了个电话,说是想过来汇报一下明天的会议安排。赵安邦很警觉,揣摩钱惠人也许要说些别的,就没让他过来,要他在电话里汇报。钱惠人便在电话里汇报起来,赵安邦握着话筒只是听,不咸不淡地应着,没表什么态。 放下电话,赵安邦马上打了个长途给省城家里,和夫人刘艳说了说钱惠人的问题,要刘艳抽时间悄悄回趟文山,看看这位钱胖子是不是在老家盖了座宫殿?到底花了多少钱?除了收白小亮的这四十二万,是不是还向谁借过钱或者要过钱? 挂上电话后,赵安邦看着窗外宁川牛山半岛的万家灯火,陷入了深思:不管钱惠人有没有问题,有多大的问题,这都像一场政治偷袭。白原崴呢?则是经济进攻,不给他51%的股权,不满足他控股伟业国际的要求,他就要给你来个冰海沉船!可这51%的控股权能给吗?法律和政策依据在哪里?这不仅是经济问题,也是个政治问题,搞不好于华北就会攻上来,指责他造成了巨额国有资产的流失。曾经的历史风雨飘然而至,赵安邦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一九八六年的文山…… 历史往往是在不经意中创造的,1978年,当安徽凤阳县小岗村的二十一户农民,为了吃饱肚子,冒着莫大风险,将土地承包下去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是在创造历史,更没想到这些农民同志实际上已为一场前无古人的伟大改革破了题。 经过两年的争论和试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推行了,文山是1981年具体落实的。当时的政策是,土地承包合同一签五年。赵安邦作为文山古龙县刘集公社党委书记,参预了大包干的实施过程,深切体会到了一代农民心灵的颤动。钱惠人的父亲三老爹签过合同后,蹲在自家承包的八亩六分地里,一夜没回家,回家后就对钱惠人说: “党的政策好哇,到底把地包给咱了,庄稼人看见亮了!” 这是1985年发生的事。这年5月,赵安邦由时任县委书记,其后升任地委副书记的白天明提名推荐,出任了古龙县主管农业的副县长,钱惠人继任刘集乡党委书记。也正是那一年,土地的第一轮承包到期,第二轮承包即将开始。 就在这节骨眼上,钱惠人坐着乡政府的破吉普,跑到县委招待所,向主管副县长赵安邦做了个汇报,先大谈了一通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怎么发生了巨大威力,乡里的农业形势如何一片大好,不是小好,继而,试探着提出,“赵县长,这地还继续包下去么?咱……咱们能不能思想解放些,干脆把地分给农民算了!” 赵安邦根本听不进去,手直摆,“这和解放思想无关,地县委都不会考虑的。你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和别人这么四处胡说,小心县委撸了你的乌纱帽!”钱惠人说了许多理由,这些情况,赵安邦实际上都清楚,过去他是公社党委书记,如今是管农业的副县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呢?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不久前省里召开的一次农业会议上提出,希望第二轮承包的期限能适当延长。可话没说完,就挨了主管副省长的好一顿批评。 钱惠人当即讥讽说:“赵县长,过去你还说我小农意识,你呢?什么意识?是当官意识吧?就怕省委、地委撸了你的乌纱帽,你都不如安徽小岗村的农民!” 这次谈话虽说不欢而散,却给赵安邦很大的触动:钱惠人说得不错,几千年来,哪个中国农民不想成为土地的主人?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农民革命,哪一次又和土地无关?如果真能把地分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谁敢这么做啊? 分地风波肇始于春节前夕的一次县长、县委书记联合办公会。那天的议题是讨论落实第二轮土地承包,省里的文件规定很明确,再续订5年承包合同。然而,身为地委领导的白天明却在会议一开始定调子说:“文件归文件,各县有各县的情况,我看也不必拘泥于上面的规定,思想可以解放一点,只要有利于将来农业的发展,有利于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能突破的东西可以突破嘛!” 白天明这么一说,赵安邦心里又活动了。只字不提省农业会议上那位副省长的批评。 赵安邦说,“农民是注重实际的,最好的解释就是把一包十年、二十年的合同放在他面前!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就搞个第二次土改。干脆把土地一次性分给他们算了!” 分地的话头几乎没经过大脑的思索,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了。 散会之后,白天明却把赵安邦悄悄叫到了县委招待所,绷着脸问: “我说安邦同志啊,这分地是你的主意呢,还是刘集乡党委书记钱惠人的主意啊?” 赵安邦那当儿还不摸白天明的底,担心害了钱惠人,打哈哈说: “这事和钱惠人没啥关系,我也就是在会上随便说说,———白书记,你不说要解放思想吗!” 白天明这才交了底:“行了,安邦,你别替钱惠人打掩护了,实话告诉你:钱惠人找过我了,还给我拿来个材料,我仔细看了,有些说服力啊!耕者有其田嘛,从安定民心和保护耕地,以及将来农业的持续发展考虑,应该把土地还给农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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