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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知青终结 15不许暴露身份 我的老朋友刘义参军第一周就赶上战斗。 阿佧排长挨个检查，命令新兵将随身物品交出来，这些物品包括一切可能暴露 身份的日记本、语录本、照片、学生证、红卫兵证、毛主席像章、私人信件等等。 排长说为了防止万一，上述证据落入敌人手中将会造成国际纠纷。排长检查完毕又 加上一句话：即使牺牲也不许暴露身份！他的话让新兵呼吸到死亡的狰狞气息，不 由得心跳加速。 夜里急行军，人人不辨方向，当然也不需要辨认方向，只要你跟上队伍就行。 下半夜人们刚刚打个盹儿就被枪声惊醒，这回是真的交上火了，队伍哗啦啦地跑起 来。天黑得像口井，山上到处是树，根本没有路，新兵因为紧张老是摔跤，就像地 下伸出许多手来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拽倒。枪声忽远忽近，曳光弹好像闪电把空气割 裂得七零八落。刘义听见阿佧排长在后面骂谁，排长吼道：快跟上！×你妈……老 子枪毙你！ 本来他们担任穿插任务，但是穿插时不幸摸错方向，错过指定位置，阿佧排长 因此火气特别大，像头发怒的狮子，或者干脆像个封建暴君，动不动就挥舞手枪大 吼大叫，弄得全排人人自危，生怕他的手枪不小心走了火。天亮后接到上级命令进 攻，刘义就跟在老兵后面冲锋。需要说明的是，冲锋不是田径比赛，不能谁跑得快 就拿冠军，你不仅要冲上敌人阵地，还得学会躲避敌人的子弹，不然你就有可能永 远也到达不了终点。游击队员个个端着枪，躬着腰，尽量把身体弯成直角或者锐角， 他们奔跑的姿态看上去也很滑稽，像一群青蛙那样蹦蹦跳跳，或者像鱼儿一样窜来 窜去，简直像在做一场游戏。 忽然新兵刘义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脚，阿佧排长的咆哮如同天空落下一串炸雷， 把新兵刘义耳朵震得嗡嗡响。排长怒吼道：×你妈……怕死鬼！敌人都跑光了！ 这是我的朋友刘义投身境外革命以来遭受的第一次粗暴羞耻，他被排长踢了一 脚，身体失去重心，当场啃了一嘴泥。但是没等他站起身来，一排滚烫的机枪子弹 紧贴头皮，感觉就像一头兀鹰俯冲掠过。新战士只来得及听见排长短促地叫了一声， 那种叫声不是欢畅的，而像是被一双大手扼住喉咙。刘义赶紧扭过头去，他看见阿 佧排长颓然跌坐在地上，像个不堪一击的稻草人，脸上五官一下子挤碎了。排长军 装上出现三个弹孔，弹孔像一排醒目的军功章，从此永远地挂在排长胸口上。 排长死了？ 新兵刘义惊讶地看着慢慢倒下去的排长，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几 秒钟以前，这个像狮子一样的人还从身后狠狠地踹他一脚，但是眨眼工夫，这个大 喊大叫的人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变成一具安静的尸体。他看见一股鲜艳的液体从排 长身体下面汩汩地流淌出来，很快流到泥地上，汇成一条红彤彤的小溪。小溪像温 泉一样热气腾腾，丁丁冬冬地向他流过来。排长依然瞪大眼睛，不过那种眼光已经 不再粗暴，不再令人生畏，而是变得柔和起来，或者说很温柔，有种动人的温情。 命运就是这样不可思议，转眼之间他们就被死神分开了，他活着，而排长去了另一 个世界。许多年后刘义感慨地说：如果不是排长踢我一脚，那天变成烈士的不就是 我吗？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战斗胜利结束。当然胜利不是对所有人而言，凡是活着的人都是胜利者。我问 刘义：你感谢排长吗？ 他答：与其说排长救了我，不如说运气选择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