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27火车站  


                

  另一支突击队穿插到L城火车站比预定时间迟到了几小时,他们遭遇敌人顽强
抵抗。

  对游击队来说,从前在迷宫一样的金三角,即使优势装备的政府军也只好望洋
兴叹。

  森林像大海,游击队像鱼儿。那么现在位置刚好被颠倒过来:敌军躲在钢筋水
泥的城市迷宫里,游击队则把自己暴露在光溜溜的马路和开阔地上。

  没有飞机实施反复轰炸,没有坦克掩护和重炮摧毁,甚至连城市攻坚和巷战经
验也没有,所以一批又一批游击队员不幸跌倒在马路中间。

  他们看上去个个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像抱怨马路太光滑,一跤跌下去就再也不
能爬起来。

  尽管伤亡惨重,突击队还是前仆后继英勇突进,直到黎明的大幕一次次拉开,
晨曦一遍又一遍照亮战场废墟。

  作为敌军交通枢纽和屯兵之地的火车站已经变成一架绞肉机,它残酷地绞杀了
无数活生生的生命。

  突击队长也不幸牺牲,他被一颗手雷削去半只脑袋,剩下半只摇摇晃晃地停留
在脖子上,像一件没有来得及完成的雕塑作品。

  突击队终于攻进火车站。

  第一个宣告占领半升起红旗的幸运者是个火箭筒手,他居然毫发无损,连日激
战只给他年轻的脸庞上涂抹许多硝烟,让他看上去像个白牙齿的非洲黑人。

  他冲进火车站时敌人已经逃走,弃下许多尸体,还有一台老式蒸汽机车。

  机车已经生火待发,不时排放出一阵阵巨大蒸气,好像一匹喷鼻蹶蹄的战马随
时准备扬蹄而去。

  代理队长发布命令,必须破坏敌人火车,否则敌人随时可能利用火车增援或者
逃跑。人们看见那个勇敢的火箭筒手敏捷地行动起来,他丝毫也不隐蔽自己,肩扛
火箭筒,仿佛决斗一般,以一种壮烈的姿态扑向敌人空无一人的火车头。



  人们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来不及提醒他,或者阻止他,他就抵近火车以站姿
发射了一枚威力强大的火箭弹。

  即使过了几十年,人们对我讲述这个故事时依然十分困惑,他们摇着头说:火
箭筒手的安全距离至少应该达到二十米以上,他不是新兵了……怎么会这样呢?

  随着一声巨响,火车爆炸了,人们看见火箭筒手突然被一片灿烂的流星雨包围
起来,武器从肩头上跌落下来,瘦削的身体失去重量,轻盈得好像一片随风飞舞的
树叶。

  一团明亮的火焰包围他,他在烈火中快乐地舞蹈,这是战争的精灵之舞,死亡
之舞,就像飞蛾扑向火焰,夸父拥抱太阳。

  毫无疑问,这是我所听到关于境外知青战斗故事中最为离奇浪漫的一个。

  火箭筒手被爆炸的火车碎片割断脖子,他是突击队中惟一一个被自己消灭的知
青。

  需要提及的是,仅仅过了几小时,敌人大举反攻,把残余突击队赶出火车站。

  2000年,二杜、大头和我去探望一个名字叫做建国的老知青的家。

  建国是二杜的游击队战友,现在身份是烈士。

  他就是那个与敌人火车同归于尽的火箭筒手。

  在一个县城小站我们下了车,二杜瘸着一条腿走在前面,我和大头紧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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